“第一名,小河村,陳平安。”
陳平安站在人群的後方,在一片鼎沸的議論聲和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注視下,竭力維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和臉上的平靜。
儘管他早有預料,自己的成績應該不會太差。
但“案首”這兩個字的分量,還是讓他那顆經曆了兩世風雨的心,忍不住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喜悅,如同奔騰的岩漿,在他胸腔中翻滾,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緊緊地握了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用輕微的刺痛感,來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失態。
“平……平安……我……我沒聽錯吧?”
身旁,母親李秀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那雙平日裡總是盛滿慈愛與擔憂的眸子裡,此刻蓄滿了晶瑩的淚水,正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
父親陳山,這個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子,此刻也早已是虎目含淚。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隻能用那雙粗糙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拍打著兒子的肩膀,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激動、驕傲與欣慰,都通過這簡單而直接的動作,傳遞給兒子。
柳柔柔站在李秀的另一側,早已是泣不成聲。
她用手帕緊緊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音,但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她癡癡地望著陳平安,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驕傲、愛慕、以及一種與有榮焉的幸福感。
仿佛在這一刻,陳平安身上散發出的光芒,也將她的人生照亮了。
周圍的鄉鄰和一些相熟的人,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也紛紛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向陳平安一家道賀。
“恭喜啊,老陳哥,秀嫂子,你們家平安,可真是出息了。”
“十歲的縣試案首,這可是咱們青溪縣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我就說平安這孩子不一般,將來肯定是做大官的料。”
“以後可得好好請我們喝幾杯喜酒啊。”
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滿了善意、羨慕、以及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巴結與討好。
陳平安一一拱手回禮,臉上帶著溫和而謙遜的笑容,應對著這些突如其來的熱情。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乃至整個陳家的命運,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正當人群喧鬨之際。
“讓一讓,讓一讓,老朽的學生中了案首,老朽得去看看。”
一個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人群外圍傳來。
眾人聞聲回頭,隻見方敬儒先生在幾名相熟學子的攙扶下,正努力地撥開人群,向著這邊快步走來。
老先生今日特意換上了一件簇新的靛藍色儒衫,花白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矍鑠,容光煥發。
當他看到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陳平安時,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瞬間湧上了難以抑製的激動與喜悅,眼角甚至還泛起了點點淚光。
“先生。”陳平安見到恩師到來,連忙排開眾人,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好啊,平安。”方先生一把拉住陳平安的手,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上下打量著自己這位最得意的弟子,“不負所望,當真是不負所望啊。你……你可真是為為師,為我青溪讀書人,爭了一口氣。”
說到最後,老先生竟有些控製不住情緒,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
他教書育人數十載,見過聰慧的,見過勤奮的,也見過家境優渥、資源豐富的。
但像陳平安這般,出身寒微,卻能在如此稚齡,便展現出如此驚才絕豔之姿,一舉奪得縣試案首的,卻是平生僅見。
這不僅是陳平安個人的榮耀,更是他方敬儒一生教學生涯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足以讓他晚年,引以為傲,慰藉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