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內閣首輔,嚴嵩的府邸,書房內,燈火通明。
嚴嵩端坐於太師椅上,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老臉上,此刻,卻布滿了陰雲。
廣通銀莊被查封。
城南織造廠被京營圍剿。
京城內外,關於他貪腐的流言,已經甚囂塵上。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從四麵八方,向他收緊。
但他,依舊沒有慌亂。
因為他知道,自己最大的護身符,還安然無恙。
那些,存放在城東彆院密室裡的,足以讓無數人頭落地的,真正的“命根子”。
隻要那些東西還在,皇帝,就不敢輕易動他。
因為一旦撕破臉,那將是整個大夏朝堂的,玉石俱焚。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一名渾身是傷,臉上還帶著火燎痕跡的中年人,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書房。
正是那名,為陳平安引路的,彆院管事。
“閣老!不好了!不好了!”
他跪在地上,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哭腔。
嚴嵩的眼皮,猛地一跳。
“何事驚慌?”
“陳……陳平安!”那管事顫抖著說道,“他……他拿著賈精忠的督公令,進了密室!”
“什麼?”
嚴嵩霍然站起,一股強大的氣勢,從他身上勃然而發。
“密室裡的東西呢?”他死死地盯著管事,聲音,如同從九幽之下傳來。
“燒……燒了!”管事哭喊道,“他……他把所有的鐵箱,都打開了。然後,放了一把火,把……把裡麵所有的信件,都……都燒成了灰燼!”
“燒了?”
嚴嵩愣住了。
他臉上的殺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不敢置信的錯愕。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
想過陳平安會偷走證據,想過陳平安會當場將他拿下。
但他,唯獨沒有想過,陳平安會,燒掉那些證據。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他不知道,那些東西,才是扳倒自己,最致命的武器嗎?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嚴嵩的腦海。
他明白了。
陳平安,這是在害怕。
他害怕,這些證據一旦公布,會牽扯出太多的朝中大員,引起朝局的劇烈動蕩,是他一個年輕人,無法掌控的。
所以,他選擇了,最“穩妥”的一種方式。
毀掉證據,隻用賬目和人證,來攻擊自己的貪腐問題。
這樣,既能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又不會讓火,燒得太大,引火燒身。
“嗬嗬……嗬嗬嗬嗬……”
想通了這一點,嚴嵩那張緊繃的臉,突然,鬆弛了下來。
他坐回太師椅,發出一陣沙啞的,如夜梟般的笑聲。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管事。
“你親眼看到,他把所有東西,都燒了?”
“是!是!小人親眼所見!火光衝天,所有的信,都成了灰!”
“好!好!好!”
嚴嵩連說三個“好”字。
他心中,最後的一絲顧慮,也煙消雲散。
沒有了那些通敵、賣官的死證。
單憑一些貪腐的賬目,和幾個叛徒的人證,就想扳倒他這個內閣首輔?
癡人說夢。
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脫罪,甚至,反咬一口。
“陳平安啊陳平安,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嚴嵩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狠毒與自信的光芒。
他以為,自己,又一次,掌控了棋局。
……
翌日,大慶殿。
早朝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將是決定大夏未來走向的一天。
都察院左都禦史於謙,第一個出列。
“啟稟陛下,戶部侍郎周瑞,主動投案,揭發內閣首輔嚴嵩,結黨營私,貪墨國帑,其罪證,在此!”
他呈上了一份,由周瑞親筆書寫的,厚厚的供狀。
緊接著,兵部尚書周培公出列。
“啟稟陛下,京營已於昨日,查抄城南廢棄織造廠。當場抓獲嚴黨羽三十餘人,起獲來曆不明之官銀,共計八百八十八萬兩!”
武安侯林景瑞,也隨之出列。
“啟稟陛下,臣已查封城西廣通銀莊。其地下密庫中,封存的無名銀兩,初步估計,不下千萬。其賬目,皆與嚴黨有關!”
三份奏報,如同三記重錘,砸在大殿之上。
所有官員,無不色變。
然而,嚴嵩,卻緩緩地,從百官之首,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痛心。
他跪倒在地,對著景泰帝,老淚縱橫。
“陛下,老臣,有罪啊。”
他一邊哭,一邊說道:“老臣治下不嚴,馭下無方,竟讓周瑞、張瓚此等奸佞之徒,蒙蔽聖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老臣,用人不明,識人不清,請陛下降罪。”
他這一手,玩得極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