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笑道:“這是去歲冬至,祭灶王爺時剩下的。”
朱餘慶恍然,這飴糖是拿麥芽熬的,用粟米粉裹著,一絲絲甜味,直接甜到心裡。
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尋常之時,根本舍不得吃。
過了晌午,他回了一趟家,把耬車修好。
母親和小妹在織機前,忙著紡紗織布。一家六口人穿衣,全靠這一架織機。
牆角堆著茜草根,把它和槐米、柘葉一起浸泡,按數量調配,這是朱家祖上傳下來的染色技藝。
朱餘慶摘了些桑葉,放到一口陶罐裡,百餘隻蠶默默地吃著,白白胖胖,這是今歲戶調所需。
不知不覺到了申時,他收拾一番趕到縣裡集市,用兩升粟米換了些鹽鹵。
市裡不光漢人,還有許多胡人,開著店肆,也有擺攤者,不乏紅發藍眼睛,黃發綠眼睛者,操著含糊不清的官話,高聲吆喝。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些胡人怪模怪樣時,不少人嚇得一哄而散,直呼“鬼啊”。
如今,時日一長,和他們見麵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甚至忍不住好奇,壯著膽子和他們攀談幾句。
聽說,他們來自西土,比西域各國還要遙遠。沿著絲綢之路,萬裡迢迢來到秦國,自是為了經商致富,也有慕名來遊曆者,不一而足。
朱餘慶不由咋舌,他從小到大,連京兆府也沒有走出去過。
秦國以西,他隻知曉大王起兵之地隴右道,以及河西道,至於西域各國,隻在鄉人們閒聊時聽過隻言片語。
那萬裡之外的西土,真不知是何模樣。
他在集市裡東遊西逛,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忍不住駐足看個稀奇。
路過一家書肆,他一拍腦袋,恍然想起自己那本《論語》,被老鼠啃壞了。
這可是他第一本書,一向視如珍寶,舍不得沾上半點汙漬,沒想到一個不留神,竟葬身鼠口。
朱餘慶歎了口氣,走進書肆裡,咬咬牙,買下一套五經正本。
掌櫃的笑眯眯給他打點好,還附贈一支毛筆。
“這位郎君,你可趕上好時候了,這一整套五本經書,才不過二百文錢,約莫四鬥粟米。”
“擱在從前,一貫錢都不止。”
朱餘慶點了點頭,自從大王下令普及印刷術,書籍越來越多,也越發便宜。
像他這樣的農家子弟,也能識文斷字了。
朱父時常感慨,若無大王,他們世世代代、祖祖輩輩,恐怕隻能做個睜眼瞎,在地裡刨食,沒個前程。
哪像現在,他可入縣學,考科舉,若有福分,將來還可當官。
掌櫃的看他一眼,笑道:“郎君可是打算參加今歲秋闈?”
見朱餘慶點頭,他好心提醒道:“這一套五經正本,是朝廷最新刊發的。據說,每一本都有孔刺史注釋。”
“郎君若想高中,可得好好鑽研。”
朱餘慶又驚又喜,連忙道謝。書中竟有聖人子孫注釋,這豈不是相當於聆聽聖人教誨?
說話間,又有幾名年輕郎君來購書,衣著打扮不甚光鮮,倒是和他一樣的農家人。
朱餘慶走出書肆,不期然拐向縣學,琅琅書聲傳來,叫人陶醉。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