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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京畿路通往荊湖北路的驛道上。
兩人結伴而行,一路向南。
這二人分彆是虞硯書,韓琦。
二人此行原因無他————去荊湖北路一處叫做春山的武林門派尋一味藥材。
二人趕路速度不慢,但是因為近些日子京畿道多雨雪的緣故,也算不上太快。
進入荊楚境內,天氣已是放晴,已不似京畿道那般多雨雪。
荊湖北路與江南西路相鄰,說起來也有著一半江南風光,境內除了首府江陵府以外最為出名的便是襄陽城了,其實再往上數,曆朝曆代這整個一道都原本是都被稱作襄樊的,到了國朝,才正式取名為荊湖北路,而襄樊,便成了這一城的名字。
二兩日的功夫,便是眼看就要到了襄樊城。
距離襄樊城十餘裡外,有一茶肆。
三日的辛苦趕路,虞硯書還好,韓琦卻是早已有些遭受不住了。
這會兒見到有一茶肆,韓琦覺得眼看便要到襄樊城了,其實也不用那般著急進城,便說著在此處歇會兒,喝口茶喘口氣也好,否則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虞硯書見韓琦疲憊模樣,便隻好跟著同意。
說是茶肆,其實也就是幾個稍微大一些的木屋,隻不過門前豎了一根高高的杆子,上麵飄著一麵幌子上寫了個大大的“茶”字。
虞硯書其實原本有些意外,二人為了趕路,是在自己帶領下走了小道,稍微有些偏僻,按道理說是這地方平時來往行人不多,在這做買賣,生意應該不會太好才是,這店老板怎麼會想著把店開在這裡?
不過這對早已口乾舌燥的韓琦來說卻是件好事兒,於是便也沒想太多,直接走進了屋裡。
和虞硯書想的一樣,茶肆屋內客人並不算多,坐得零零散散,看樣子大多是外地來襄樊的路過之人,覺著快到襄樊城了,便乾脆在這兒先喝口茶水潤潤嗓子,聊的大多也都是家長裡短,生意往來。
二人剛進門,便有一個模樣一瞧就頗為機靈的夥計趕緊湊了過來:
“幾位客官來啦,看看哥兒幾個用點啥?”
“彆看咱這兒地兒小,但除了茶點齊全以外也有好酒好肉,樣樣兒都是很拿得出手的獨家手藝,幾位不妨嘗上一嘗,酒飽飯足再大大方方進城。”
“好酒好肉就算了,給我們來一壺好茶就是了。”
不等韓琦開口,虞硯書便搶先說道。
隨後給韓琦眨巴眨眼,示意不要說話。
“好嘞,那您幾位稍坐,好茶馬上就到。”
夥計說完,便領著三人走到一處空桌前,順手拿起肩膀上的抹布,在桌子上隨意地抹了兩下,才轉身離開。
待夥計走後,虞硯書才小聲說道:“來這種地兒,喝口茶潤個喉嚨就行了,好酒好菜到了城裡再吃不遲,在這人煙稀少的地兒做買賣,宰的就是韓琦兄你這種心思單純的外地人。”
韓琦笑笑點頭,有了這些日子的接觸,韓琦發現這虞硯書簡直是個江湖百事通,國朝各種江湖消息,沒有他不知道的。
二人剛剛坐下,韓琦便轉頭望屋外望去,微微一愣,正要向虞硯書開口,就聽得馬蹄陣陣,探頭去看,隻見道上煙塵如滾滾,一隊人馬飛馳而來,轉眼便到了屋外。
一行人數不少,其中有一頂軟轎馬車,前後左右跟著十多個一瞅便是練家子的隨從,看樣子應是哪個大門大戶的小姐出門在外。
一行人到了茶肆跟前,為首的一人勒馬停住,朝著身後眾人喊了一聲:“停!”
一行人紛紛跟著勒馬。
軟轎馬車方才停穩,便聽見轎內有年紀不大卻頗為嚴肅的女子聲音傳出:“怎麼停住了?”
為首那人翻身下馬,幾步來到了轎子跟前,極為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姐,前邊兒十餘裡便到襄樊了,大家都辛苦趕了一天了,這會兒路邊趕巧有個茶肆,我尋思著要不要讓大家夥在這兒喝口茶修整一下,隨後再進城也不遲。”
轎內女子仿佛遲疑了一下,隨後依舊不苟言笑的聲音自轎子裡傳出:
“那便聽劉師傅的,讓大夥兒歇息一下,不過還勞煩劉師傅給隨從們囑咐一下,歇息可以,不許喝酒。”
“是,多謝小姐!”
當即轉身,對著一行眾人說道:“大家下馬休息吧,但是小姐有令,喝茶可以,不許飲酒。”
屋內,瞧著韓琦眼神一直盯著外邊看,虞硯書提醒道:“韓琦兄快彆看了,指不定又是哪家出來的大人物,出門在外,這種人咱們還是儘量不要明著招惹才好,像你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瞅,很容易惹出禍事的!”
韓琦聞言,這才轉過頭來,皺皺眉頭說道:“我是覺得這些人有些奇怪。”
虞硯書搖了搖頭說道:“奇不奇怪的,都跟咱沒關係,韓琦兄你未曾混跡江湖,很多事還不懂,以後可要千萬注意。”
夥計很快便端來一壺茶水,翻開茶碗給虞硯書二人倒上:“客官嘗嘗。”
說罷,便轉身小跑走向屋外,朝著為首那人迎去:“哎呦大爺們,一路上不少顛簸吧,看看大爺們喝點什麼?”
為首那被轎中女子喚作劉師傅之人粗狂說道:“數好人頭,按人頭給端上茶水就行,記住,有一碗要正宗的徽州小種。”
“好嘞,您稍等。”
說罷夥計轉身回屋,不一會兒便又端了一隻大托盤出來,上邊十幾碗茶水擺得滿滿當當。
瞧著門外一行人並未進屋,便端到屋外,還不忘吆喝著:“茶來嘍!”
為首那劉師傅先接過最頭上一碗,一飲而儘,隨後朝著眾人招了招手。
一行人這才算都迎了上來,挨個取走一碗,坐在屋外陰涼之處喝茶閒談。
屋內虞硯書端起茶碗,剛剛湊近,聞到碗中味道,突然眉頭一皺,連忙叫住韓琦,瞧見韓琦應是嫌燙,正在對著茶碗吹氣,這剛準備鬆一口氣,可轉頭便瞧見一旁韓琦已經一大口入嘴。
“彆再喝了!”
虞硯書壓低了聲音叫道,同時還皺著眉頭給韓琦使臉色。
隨即趁周圍沒人注意伸手拿過韓琦手中茶碗,從身上取出一枚極小的藥丸丟至碗中化開,這才又將茶碗還與韓琦。
韓琦見狀有些疑惑。
不待韓琦發問,便聽見虞硯書小聲說道:
“這裡麵放了青葵草,不能喝。”
“青葵草?那是什麼?”
“一種藥草,有類似於迷藥的作用,這會兒就先彆管那麼多了,我剛剛給你碗裡已經放過解藥了,你趕緊喝了。”
說罷,虞硯書在自己碗中也偷摸放了一顆。
韓琦朝著江湖小聲問道:“硯書兄,莫非這是......黑店?”
瞧著眼前好像絲毫不慌張韓琦,虞硯書心裡氣得差點吐血。
“我說神仙,你真不怕被人下了藥然後大卸八塊嗎?”
韓琦砸吧砸吧嘴,隨後有些遲疑說道:“我覺得好像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虞硯書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衝著我們來的,咱們都得小心為是,要是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以為隻是看了個熱鬨便會放過咱們?待會兒不要輕舉妄動,看我眼色行事。”
說罷虞硯書朝著屋外那一行人望去。
那為首的劉師父從夥計手裡端了一隻模樣不同的茶碗朝著軟轎馬車走去,隨後朝著車內說道:“小姐,請用茶吧,是您最喜歡的徽州小種。”
“我今天便不喝了。”
轎子裡傳出那女子聲音。
“你們自己歇息便是,待會兒喝完了茶早點趕路,即便到了襄樊城,距離春山也還有段距離,早些回去才是。”
“是。”
轎外劉師傅聞言點點頭,對著轎內女子應了一聲。
屋內虞硯書轉過頭,應該是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朝著韓琦又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道:“趴下裝暈。”
說罷,自己便一頭栽到桌上,撲通一聲極為逼真,緊跟著便又有一聲撲通聲,桌上二人皆是栽倒。
不得不說到底是老手,虞硯書對這迷草的時間估算得還真是準。
屋內三人剛倒,屋外那群剛喝了茶的隨從們便接連癱倒在地,隻剩下為首的那劉師傅跟沒事兒人一樣站在原地。
原本屋內除了虞硯書與韓琦二人以外的客人則是紛紛起身,隨著店裡夥計一同走到屋外劉師傅跟前,拱手行禮。
轎內女子仿佛聽出外麵動靜,聲音緩緩傳出。
“劉師傅……可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劉師傅帶著眾人緩緩朝著轎子走去:“小姐不必擔心,隻是三叔他老人家想邀請您去他那裡坐坐,你們叔侄二人也有好些日子未見了,三叔他也是對小姐您日思夜想。”
話到此處,劉師傅已經帶著眾人走至轎前。
隻聽轎內女子隱隱震怒:“南宮觀義都已經按捺不住,這就要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嗎?彆忘了當初三叔他從春山離開,若沒有我出手幫扶,怎會能這麼快在襄樊城站穩跟腳?”
劉師傅像是也不著急,認為轎內女子已是籠中雀,頗有耐心說道:“正是念著小姐恩情,三叔他老人家這才會費這麼大心思讓我來帶小姐過去,小姐還不知道吧?即便您回了春山,過幾天也沒好日子過了,您那二叔南宮觀蒼早已裡應外合準備好代替小姐您坐上這南宮家主之位了,三叔得知這個消息,這才趕緊讓我在您回春山路上把您帶回去,要我說,去襄樊城與三叔做一對神仙眷侶,好好享受人間美妙,不比回那春山白白送死強?”
“你說什麼?!”
劉師傅說完,轎內女子仿佛有些情緒失控,一聲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女子聲音從轎內傳出。
轎外劉師傅聽罷,慌忙拉開轎簾,隨即麵色一變。
“彩桃!?怎麼會是你在轎裡?小姐呢?”
......
屋內,
興許是屋外眾人皆以為屋內三人已經昏死,說話時候並未遮遮掩掩,習武之人聲音本就比尋常人要洪厚,因此幾人對話屋內二人聽得清清楚楚。
趴在桌上的虞硯書用僅僅另外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強調道:“春山南宮世家!真他娘的要啥來啥,這次去春山怕是行事艱難了,你待會兒切記切記一定要聽我話行事,千萬千萬不要貿然有動靜,要是讓他們知道咱們聽見了如此南宮家如此秘聞,咱們倆今天一個都彆想活著從這兒走出去!”
半張臉埋在桌子上的韓琦愣了愣,小聲問道:“有這麼可怕?”
“方才屋外那隊人馬裡領頭的,至少也是個三品武夫,其餘眾人,起碼有三人都在五品左右實力,而轎內那女子,我雖沒察覺到她的氣息,但也能隱隱感受到她的不簡單。”
“三個五品,一個三品?”
“所以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們輕舉妄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