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暖氣烘得人發懶,盛葳趿著毛絨拖鞋出來,懷裡抱著個鐵盒擱上茶幾。
張慕塵通過盒蓋上褪色的卡通貓貼紙,認出這是她小時候用來攢糖和玩具的,從香港一直帶到了蘇州,當然,其他人也知道。
張海俠正在泡茶,見狀挑眉:“壓歲錢塞滿了?”
“當然不是。”盛葳低頭掀開盒蓋。
零散貝殼鋪在底層,上麵躺著數串已經完成的手鏈,在細韌的深色編織繩上,綴著三兩枚打磨光滑、雕刻精巧的貝雕裝飾。
“你自己做的?”張海樓立刻湊過來。
“之前在珠海一家古玩店打工的時候,店裡的老板阿叔教我做的。”盛葳拿起一串手鏈遞給張啟靈,黑繩串著極小的硨磲貝。
她抬起頭,看向圍攏過來的眾人,眼睛亮亮的,小臉上寫著幾分小小的得意:
“好看吧?都是我去海邊撿的,送給你們了,但不知道夠不夠長,我試試……”
說著她拿過張啟靈的手比劃,小巧的手鏈落在他冷白修長的腕間,倒是意外和諧。
張啟靈垂眸任她動作:“做了多久?”
“幾個晚上而已,”她低頭翻揀鏈條,“趕工有點糙,每個都不一樣,我挑……”
話音未落,張海樓已搶過青口貝雕成骷髏頭的那條套上手腕,煞有其事地感歎道:
“微微真是長大了,總算懂得心疼我們了,真是讓哥哥我感動得老淚縱橫啊。”
“過年不許哭。”她頭也不抬地撇嘴。
這不過是她臨時起意,隨手做的而已。
對於過去的某些事,雖然都默契地沒有去提,但並不代表她心裡就真的沒有疙瘩。
她原諒的從來就不是他們,隻是“爺爺”而已,她隻是不想讓最壞的結果發生。
畢竟難道她說“不”他們就會罷休?不可能,他們囂張得足以忽略世俗規則。
還得多虧他們的“教誨”,讓她明白也學到了——真心和利用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張九思本靠在一邊,冷不防也被塞了條,鮑貝上嵌著飛鳥花紋,讓他想起金珠。
“我也有?”
“這有什麼,”盛葳語氣理所當然,“一條手鏈而已,什麼都算不上的。”
“……多謝。”他嗓音乾澀。
旁邊幾人瞟去一眼,心道你小子運氣還真是好,剛來沒多久就趕上了“好時候”。
挨個分完手鏈,幾個厚臉皮的還非要她來親手給戴上,到最後她索性每個都動手。
這些貝殼其實非常普通,但世俗珍寶在這些人眼裡也不過隻是幾串冰冷的數字。
阿斯伯格賦予她某種“童心”,讓她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哪怕送他們的是根草,那也是她花心思選的,這才是珍貴之處。
盒子裡還有幾條,盛葳從其中挑出一隻獨特的唐冠貝鏈戴上自己的手腕。
這是單獨留給夢中那位特殊友人的。
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夢到他,即使她目前還沒找到所謂的夢境契機,但一直在努力。
黑瞎子倚在圈椅上,墨鏡後的目光在她腕間停留片刻,半秒後又收回。
夜入深,外麵依舊喧聲不斷,他們要守歲到淩晨,時間在閒聊、下棋聲和紙牌聲緩緩流淌,張啟靈一如既往靠在沙發邊發呆。
盛葳歪在沙發上看書,長白山已經去了,不知道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何處,雖然無邪這條路子很好,但她也依然不能閒著。
走馬燈似的回憶一年來的種種,西沙、秦嶺、長白山……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突然腦中不合時宜地浮現個人影——汪弈,還得是接觸後,她才能發現某些東西。
她認為汪家人似乎在某些方麵和張家人非常相似,這種相似程度幾乎稱得上恐怖。
不過在她看來,這也不失為一種特點。
可以換個角度去想,或許等她足夠了解張家的過去,也許能找到擊潰汪家的辦法?
畢竟強大的張家都能被搞潰敗,身為某種模仿者的汪家也一定不會是完美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有意思。
她近來因為執著於夢境一事精神有些懈怠,但那顆腦袋隻要一動起來就收不住。
盛葳其實對很多東西都無法真正理解,但她最擅長揣摩,同時還有著豐富想象力。
這次,她試著把自己當成“汪臧海”。
按照常規邏輯講,如果汪臧海因為在長白山修陵墓一事真的發現某種驚天大秘密,那麼他下一步的做法就十分關鍵和微妙。
因為汪臧海縱使再厲害,也不過隻是個凡人,當一介凡人知曉了一件足以震碎三觀的真相,他同樣無法也不可能會保持平靜。
所以他要麼大膽求證,要麼謹慎布局。
總之,他都一定會留下一些隱晦線索。
所以,他自長白山之後去過的某些地方,很可能也就是她下一個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