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晨霧還未散儘,小徑蜿蜒伸向山腳下的集鎮,路上隻有腳步聲和偶爾的鳥鳴。
張九思落後她半步距離,目光落在前方那道背影上,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離想起方才離開阿貴家時她那副倉惶又氣惱的模樣
發絲微亂,嘴唇微微發腫,像是受了極大委屈,又強忍著不肯發作。
一看就是被族長……惹了。
他抿了抿唇,手指碰到兜裡幾個野果,那是他出門前從阿貴家桌上順的。
盛葳正悶著頭走,一隻長手從旁伸來,托著顆紅彤彤的果,她怔了怔,抬手接過。
盛葳抬起頭,試探他道:“張九思,如果你家族長欺負我,你會怎麼辦?”
張九思沉吟片刻,那雙沉靜的眼睛此刻異常明亮,注視著她,極其認真地答道:
“拿我出氣。”
“哼,你倒是會做人情。”她果斷把果子往他懷裡一扔,頭也不回地走。
張九思也不惱,默默接住果子,從腰間抽出匕首削起皮來,想著自己沒說錯什麼。
果皮簌簌落下,露出晶瑩的果肉,他把削得乾乾淨淨的果子重新遞過去。
“要不要吃隨你。”他聲音平靜,“削皮的功夫不能白費。”
盛葳瞪他一眼,還是接過,邊嚼邊含糊地問:“知不知道我帶你去鎮上乾什麼?”
張九思的目光在她沾著果汁的唇角停留幾秒,又很快移開:“做什麼都可以。”
“還能乾什麼?既然是要盜墓,當然要準備點必要的東西。”她胸有成竹道。
張九思呼吸突然一滯,他停下腳步,目光帶著審視卻並不意外,像是在權衡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地點就在羊角山,對不對?”盛葳停下腳步,指尖戳上他胸口。
“你肯定知道點什麼,老實交代。”
張九思低頭看了看,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盛葳一驚,卻見他隻是拿過那個果子。
他垂眸看著上麵整整齊齊的牙印,像某種小動物留下的痕跡:“怎麼不吃了?”
“澀口,不好吃。”盛葳癟癟嘴,像隻挑剔的貓,隨手扯了片葉子撚手。
他神色自若地就著牙印的位置咬下去,汁液在口中漫開,咀嚼幾下才緩緩開口:
“張家曆來有規矩,族人死後皆入張家古樓,若屍骨無法帶走,則取右手帶回。”
“砍右手是因為你們都有發丘指嗎?”她伸出食指和中指並攏模仿探洞的樣子,
“那要是像我這種沒練過的,以後死了怎麼辦?”這話問得天真又殘忍。
張九思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眼底罕見地掠過一絲笑意,聲音也柔和了幾分:
“其實隻是一種象征,是要取身體的一部分,隻不過發丘指有代表性,也比較方便,本身也隻是盜墓的手段,不是目的。”
他三兩口吃完果子,連果核都沒剩下,繼續解釋道:
“張家古樓是張家的葬墓群,但位置也並不是固定不變,必須建在龍脈中靈氣最盛的地方,納氣運以養族魂,等一地的氣運耗儘,古樓又會尋新脈而遷移。”
“如今的張家古樓就在這裡,巴乃。”
盛葳恍然:“難怪金萬堂說什麼建築結構,看來考察隊也是衝著張家古樓來的。”
她秀眉微蹙,疑惑道,“可那就是個墳墓圈,有什麼可圖?難道還跟長生有關?”
“古樓確實很神秘,采用樣式雷構造,有些東西普通族人都無權知曉,裡麵機關遍布,曆來隻有張家人能進入,外來人……”
張九思沒有說完,眼神卻冷了下來。
集市上,兩人穿梭在攤販之間,買了些食物和基礎裝備,這裡的物資匱乏得令人咋舌,彆說黑市,連像樣的武器都難以尋覓。
最終他們在一個賣獵具的攤前停下,至少這裡的人還保持著打獵的傳統。
“我做獵槍都幾十年了,送五發子彈。”老漢保證道,“打野豬都夠用哩。”
張九思默默付錢,將東西背在肩上時蹙了下眉,這種粗製濫造的土槍後坐力太大。
“將就著用,總比赤手空拳強。”盛葳站起身,將買好的食物和工具放進背包。
兩人開始往回走,盛葳注意著避開腳下汙水,目光無意間掃過前方十米處。
有輛黑色轎車靜靜停在路邊,車窗貼著深色膜,與周圍破舊的三輪摩托格格不入。
盛葳多看了兩眼,正要收回視線,駕駛座的門突然打開,一條修長的腿邁出來。
接著是熟悉的高馬尾,墨鏡遮住大半張臉,但那個利落的下頜線和緊抿的唇——
“阿寧?!快躲!”盛葳倒抽一口涼氣,猛地拽住張九思衣角打算閃人。
幾乎是同一瞬間,張九思已做出反應,抓住她帶得旋了半圈,將她攬進懷裡。
他手臂環過她的肩背,手掌恰好護住她的後腦,這姿勢看起來像是情侶在街頭旁若無人的溫存,自然得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盛葳的臉被迫埋在他胸前,鼻尖撞上硬邦邦的胸肌,還能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走了嗎?”她悶在他胸口裡小聲問,大腦正飛速運轉著,阿寧怎麼會在這?
張九思的目光越過她發頂,看見那個女人正彎腰在和車裡的人說話。
“還在。”他低聲回應,低沉的聲音直接在胸腔裡共鳴,震得她耳膜微癢。
這一動,他手臂又不著痕跡收緊幾分,也讓盛葳完全嵌進他懷裡,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腹部緊實的肌肉線條和體溫。
他的指尖在她腦後極輕地摩挲一下,像是無意識的安撫,又像克製的試探。
半分鐘後,轎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