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籠罩著這片布滿灰塵的角落。
盛葳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像一具被遺棄的破敗人偶,眼睛裡是一片空洞,什麼東西都沒有,連痛苦都仿佛掏空殆儘。
在她手裡還拿著一個青銅鈴,鈴身還殘留著她掙紮時留下的血指印。
她想起來了,全部。
那些被封印的、被篡改的、被精心編織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一切。
不是孤兒院,不是慈祥的“爺爺”。
不是幸運的孤兒,是不幸的獵物。
是實驗室,是扭曲的光影,是注射器刺入皮膚的銳痛,是黑毛蛇滑膩的觸感……
是一雙雙漠然審視的眼睛,是奔逃,是火光,是血腥味,是子彈擊中身體後的身影,是張慕塵那句陌生的“你是誰?”……
原來,她異於常人的眼睛,是烙印,是永恒的傷疤,是恥辱的標記。
原來,她擁有的能與黑毛蛇費洛蒙共鳴的詭異能力,是道詛咒。
原來,她時不時窺見的記憶碎片,不是天賦,是排異反應,是封印鬆動的征兆。
她知道了自己為何總是與他人格格不入,那難以控製的情緒波動,為何總是渴望觸碰又恐懼觸碰,這一切都通通有了答案。
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偶然成為棋局中的棋子,而是一開始就已經被死神選中,從被捕獲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不再屬於自己。
她知道了張慕塵隱藏的謊言與不得已,知道了童年隻是一場沒有痛苦的虛幻夢境。
但那不是保護,是囚禁。是用一個巨大的善意謊言,將她小心翼翼地圈養起來,讓她無知無覺地生活在他們設定的軌道裡。
直到……她成年,直到他們認為她“足夠強大”,可以接受這殘酷的真相,可以成為他們對抗汪家、守護終極的棋子。
她所有的困惑、追尋、掙紮,都不過是這盤跨越數十年的宏大棋局中的可悲掙紮。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健康”完整的人,從本質上,就是有缺陷的,是被扭曲的。
殘缺的麒麟……這就是屬於她的判詞。
眼淚早已流乾,混合著之前掙紮時蹭破傷口滲出的血,在臉頰上留下汙濁的痕跡。
地上淩亂的灰塵,是她剛才在記憶洪流衝擊下,如同困獸般痛苦翻滾掙紮的證明。
身體像是被拆解後又胡亂拚湊起來,每一處關節都在叫囂著酸軟和無力。
但她感覺不到,所有的痛苦在精神世界徹底崩塌的廢墟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她從來就不是盛葳,她是誰?
一個實驗品?一個被篡改記憶的怪物?一個被張家和汪家博弈利用的棋子?一個無法擁有過去,也勢必沒有未來的可憐蟲?
她又該恨誰?汪家的殘忍?張家的自以為是?還是這該死的命運?生來就該如此?
張啟靈……他知不知道?張慕塵……他們這些年看著她瞞著她,又是什麼心情?
那個研究員……他又為什麼冒死救她?
不知道,她什麼都不想知道。
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還活著,除了……滅頂的孤獨,和從心底蔓延開的瘋狂渴望。
擁抱,她想要一個擁抱。
不管是誰,不管什麼人,隻要是一個堅實、溫暖、能讓她確認自己還存在的擁抱。
她渴望擁抱到渾身發抖,隻要有人能抱住她,告訴她這一切不是真的,或者哪怕隻是單純地給她一點點的溫度和確認……
“啊——!!!”
一聲刺耳淒厲的尖叫迸發出來,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幼獸瀕死的、絕望的哀嚎。
她像一個企圖用大吵大鬨來換取一點點關注和安撫的孩子,在地麵上徒勞地扭動。
她甚至忍不住蜷縮著雙臂,死死環抱住自己模擬擁抱,猶如回到生命最初的狀態。
可這裡沒有溫暖的羊水包裹,沒有安全的港灣,隻有足以將人逼瘋的寂靜和黑暗。
沒有人。
沒有人會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