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未散時,謝承鈞的玄色廣袖已掃開半扇焦黑的窗。
他彎腰拾起沈玲心腳邊那封匿名信,指腹剛觸到紙頁便頓住——指尖浮起一縷青符光,沿著信箋紋路遊走如活物。
“是天機閣‘藏鋒箋’。”他抬眼時,眉峰緊擰成兩道寒刃,“以玄鐵精金混著符篆紙漿,隻有本閣長老以上人物才能調動。”符光在他掌心凝聚成細小的玄鳥形狀,“這紙裡摻了半片幽冥界的鬼磷,用來隔絕神識探查。”
沈玲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謝承鈞還說,天機閣與戰武盟的符道合作已進入最後階段,可此刻這張紙卻像根淬毒的針,紮破了所有表麵的安穩。
“墨流蘇的手,比我想得更長。”她聲音發澀,金葉墜在頸間發燙,像是在應和她翻湧的氣血。
“盟主!”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簷角的餘燼。
雲裳提著染血的劍衝進閣樓,發繩不知何時散了,烏發混著焦灰披在肩頭。
她身後跟著七八個戰武盟弟子,其中兩個扶著腰腹滲血的同伴——顯然剛才的火勢不隻是藏書閣遭殃。
“執法堂的人在演武場鬨事。”雲裳將染血的劍鞘重重砸在案上,劍鳴嗡嗡,“他們說您身上的玄凰玉墜是幽冥界的鑰匙,說戰武盟是在養虎為患。”她掃過滿地殘頁,突然攥緊沈玲心的手腕,“那些人裡有三個是上個月才入盟的外門弟子,我問他們為何信這些鬼話,其中一個說...說有人在黑市散播謠言,說您當初能覺醒凰血,根本是因為被幽冥界主選中。”
閣樓裡的空氣陡然凝結。
沈玲心望著雲裳眼底的血絲,想起昨日清晨她還帶著這些弟子在演武場練劍,少年們的笑聲震落了桃枝上的雪。
如今那些笑聲像被人撕成了碎片,混著濃煙飄在半空。
“盟主,您說句話啊!”
“就是,若真和幽冥界有關——”
“住口!”雲裳反手抽出半劍,寒光映得說話的弟子脖頸發涼,“沈盟主帶著我們砍了七隻幽冥妖將,用凰血給二十三個中魔的兄弟逼毒,你們的命是她從鬼門關搶回來的,現在倒學會疑神疑鬼了?”她轉身時,劍穗掃過沈玲心的手背,“我雲裳的劍認人,不認謠言。”
沈玲心望著雲裳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劍柄。
“不必動劍。”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晨鐘撞破霧靄,“要證清白,我有更直接的法子。”
演武場的日光正烈。
沈玲心站在青石板中央,褪去外衫露出素白中衣。
眾人屏住呼吸時,她指尖劃過心口的金葉墜,玄光順著血脈蔓延——皮膚表層泛起細密的金鱗,像是鳳凰的羽衣在血肉下生長;原本淡紅的唇色漸漸轉金,連眼尾都溢出碎金般的光。
“這是凰血淬體的第三重。”她的聲音混著鳳鳴般的清越,“幽冥界的魔氣入體即焚,你們中誰被魔毒傷過,可以過來。”
人群裡擠出來個麵白的少年,是上個月被魔蛛咬傷的李三。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沈玲心的手臂,便發出一聲輕呼——原本盤踞在他經脈裡的青黑魔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看見了?”雲裳叉腰冷笑,“這要是幽冥界的力量,魔毒早該順著她的血爬滿你們全身了!”
議論聲漸弱時,沈玲心已穿好外衫。
她望著人群中幾個仍垂頭的身影,突然提高聲音:“我沈玲心入戰武盟那日說過,要帶你們殺儘幽冥妖魔,要讓天下散修不必跪著求資源。若有一天我真成了你們口中的‘幽冥棋子’,第一個砍我腦袋的,該是我自己。”她拍了拍腰間的玄鐵劍,“但在那之前,誰再信謠言壞軍心——”
“我替盟主清理門戶!”雲裳的劍“錚”地出鞘,陽光在劍刃上劈出半道虹。
演武場的風卷起滿地落葉。
待人群散去,沈玲心摸出懷裡的匿名信,發現邊角已被自己捏出褶皺。
“謝兄。”她轉身時,正看見謝承鈞倚在廊柱上,指尖轉著枚青銅符,“你說這信是要我‘小心最信任的人’,可我現在...連自己信任誰都要數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