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我們還沒到嗎?”女孩問,“為什麼您還陪著我,不是需要我自己抓到獵物帶回來才算嗎?”
老人的步伐沒有停下,顫顫悠悠卻又格外的穩健。
“馬上就到了。那之後的路,都將你一個人走。”
“哦……”
女孩點頭,雪原的儘頭隱藏著未知的冒險與挑戰。她想象自己在風雪中滿載而歸的場景,心底湧起一絲行風。纖細的手指在厚重的襖子裡緊緊握住,仿佛這樣能給她帶來一絲安全感。
就在這時,老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跟在後麵的女孩正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不小心撞到了老人的後背。
她疑惑的從老人身後探出腦袋,卻也吃了一驚。
她看見了一頭鹿。
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雪鹿,它的體型比她見過最大的雪熊還要大,形態優雅而壯碩,毛發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絨毛,宛如一件華麗的冬衣,閃爍著微微的光澤。雪鹿的角則是它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寬大而優雅,像是兩片巨大的樹葉,向天空伸展。角的表麵覆蓋著細膩的雪花,微微閃爍著光芒
如果能將這頭鹿帶回家,能讓她和阿爹阿娘吃飽好久。
她興奮地搓起了手,她沒有外出捕過獵,但她早對部落裡那些男人的技藝爛熟於心。
她從背後取出父親用的長弓,悄悄拉開了弓弦。
“小鹿啊小鹿,雖然你跟我一個名字,但我也隻能把你帶回家了……”女孩在心中向雪鹿道著歉。
可她卻沒有將弓箭射出去,因為她錯愕的發現這頭鹿居然沒有逃跑的意思。
可它明明注意到了自己,甚至那雙透著幽藍光芒的眼睛還與她對視著。
它為什麼不跑?
在她猶豫的時候,老人按住了她手中的弓。
女孩不明所以,但她也沒有收回長弓:
“族長,它為什麼不怕我們?”
“應該是我們畏懼它。”老人神神叨叨的說著。
女孩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古怪。
老人突然抬首,枯老的眼睛望向不遠處的雪山。
雪山很美,山體連綿,像是一個橫躺著的聖潔神女。
“小鹿,看見那座山了嗎?”老人喊出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的視力可比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要好的多,她重重點頭:“看見了。”
“接下來的路你自己走,你的目的地就是那座山。如果你能帶回山頂的雪桑草,那你以後就能獨立出入雪原。”老人自顧自地說著。
小鹿愣愣地頷首,又覺得族長有些不對勁,她明明記得小時候就是族長教自己,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才有禮貌。
可他剛才這番話是對自己說的,但為什麼從沒看過自己一眼?
“族長你回去吧,我會帶回雪桑草的。運氣好的話還能帶回一隻雪兔,到時候您可要來我家裡喝湯啊。”
小鹿揮揮手,就已經邁開了腳步,很難想象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居然敢獨身進入慘白的雪原。
可是她必須這麼做。她會如此強烈的想要進入雪原並不是因為她認為自己一定能走回來,而是因為即使她沒有走回來對爹娘而言也會是一件好事。
就這樣走了幾步,小鹿卻突然聽見了老人的呼喊。
她茫然回頭,隻見族長不知為何又追了上來,他的麵容糾結在一起,苦澀的模樣讓小鹿心頭一顫。
“小鹿,我們回頭吧……”老人的聲音居然有一絲央求的意味。
小鹿微怔,卻是忽而笑了:“族長,沒關係的。進入雪原的人有的死,有的活,這很正常。”
女孩並不是完美無瑕的美,例如她的雙頰上就附著著兩片紅褐色的凍瘡,可就是這樣既粗糙又紅潤的臉,讓她有一種自雪地裡生長出的花兒般的美。
老人嘴角顫抖,女孩一路上問了那麼多的問題,說明她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可女孩沒有點破,反而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甘願受騙。最後那句不可能的盛情相邀,更是讓老人徹底破防。
“這不正常!那山上住著大神,隻要獻上祭品就能換回食物……你這一去,就不可能再回得來了!”
老人像是聯想到了自己之前親手送到這裡換取食物的祭品,無論是不是他所願,每夜這種親手將自己族人推入深淵的罪惡感還是侵蝕著他。
“我悄悄聽到了,阿娘新懷了個孩子,祭婆說是個男孩。我本來以為隻要自己死了阿娘就能不餓肚子,沒想到現在死了還能讓阿娘吃飽。那我更得去了!”
女孩強顏歡笑著,還是選擇接受自己的命運。她看著身邊這頭健碩的雪鹿,才明白它不會逃跑的原因,因為這是用她自己從大神那裡換來的戰利品。
老人聞言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跪倒在地。
若無小鹿父母的默許,他又怎麼可能帶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這裡。他們不信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能從雪原中活著歸來,既然都是死,那不如死得有價值一些。
但小鹿太懂事了,懂事到讓他都不忍心的地步。他可以看著一個茫然的人失足從山頂跌落,卻不能看見一個清醒的人自墜深淵。
“族長,把小鹿帶回去吧!”
小鹿拍了拍溫馴的雪鹿,笑著衝族長擺手,任由族長怎麼喊她的名字也不回頭。
她望著雪山,心緒越來越平靜。
可突然,她的雙瞳緊縮如豆!
隻見雪峰之上大片的積雪簌簌地往下落,像是一枚鴨蛋剝下了它的蛋殼!
腳底傳來的震感愈發強烈,漫天的雪塵宛如狂潮般卷來!
“是雪崩!小鹿快回來啊!”
老人踉蹌著衝來,要將被嚇傻在原地的女孩帶回家。
小鹿卻隻是搖頭,看著雪峰之巔那道碎裂的黑影怔怔道:
“不……不是雪崩,是我們的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