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鄭縣的幾日,楚辭空幾乎將自己埋在了司理院那積滿塵埃的卷宗庫裡。
王書吏見他如此勤勉,也時常過來幫忙整理,口中卻不免歎息。
“楚大人,這些陳年舊案,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鄰裡糾紛,或是些查無頭緒的懸案,您何必如此費神。”
楚辭空隻是淡淡一笑,“王書吏,案無大小,皆關民生。何況,或許我能從這些舊案中尋到些許蛛絲馬跡,對眼下渭南的失蹤案件有所幫助。”
楚辭空並非虛言,他要儘快熟悉華州五縣的治安狀況,了解各類案件的發生規律,以及官府的處理方式。
而另一位年輕書吏小趙,總是帶著幾分敬畏與疏離,默默地整理著散亂的文書。
州府的卷宗遠比華陰縣的要多,堆積如山,紙張泛黃,墨跡深淺不一。
楚辭空每日天不亮便至,就著窗欞透進的微光,一卷一卷地細細翻閱。他想從這些泛黃的紙頁中,尋找到與華陰縣相似的脈絡。
特彆是關於新法推行後的種種。王書吏曾提及,“自免役法推行以來,渭南縣陸續有人失蹤。”
然而,在鄭縣乃至華州其他各縣的卷宗裡,關於“免役錢”的糾紛記錄卻異常稀少,偶有幾筆,也多是輕描淡寫,以“民頑滋事”或“誤解新法”一語帶過。
這與他在華陰縣的所見所聞,與吳老河一家的悲劇,以及在赤水鎮收到的那張字條上的血淚控訴,形成了鮮明對比。
新法推行,必然觸動無數人的生計,怎會如此波瀾不驚。楚辭空指尖撚著一份卷宗的邊緣,眉頭微蹙。這種刻意的“乾淨”,反而透著一股不祥。
這日傍晚,天色驟變,一聲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緊隨而至,劈裡啪啦地砸在屋瓦之上,瞬間連成一片雨幕。
楚辭空站在司理院正廳的廊下,望著庭院中被風雨摧殘的花草。
就在此時,一名衙役渾身濕透,跌跌撞撞地衝進院來,神色驚惶。
“楚…楚總捕頭!”衙役喘著粗氣,“不好了!渭河碼頭…碼頭那邊,從河裡漂…漂上來一具屍體!”
楚辭空心中一凜。
“屍體?”
“是…是的!而且…而且那屍體…沒有皮!”
衙役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楚辭空聽罷,顧不上拿傘,身形一動,便衝入了瓢潑大雨之中。
“頭前帶路!”
渭河碼頭,此刻已是火光通明,雨勢稍歇,但河風依舊凜冽,幾名衙役舉著火把,圍在一處,低聲議論著,臉上帶著驚懼之色。
楚辭空撥開人群,走了過去,借著火光,他看清了河灘上的景象。
一具赤裸的軀體,俯臥在汙黑的淤泥中,被雨水衝刷著。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這具屍體的皮膚,竟然被完全剝離,從頭到腳,紅白相間的肌肉組織直接暴露在外。
膽小的衙役甚至彆過頭去,不敢直視。
饒是楚辭空見慣了各種慘烈的死亡現場,此刻也不禁感到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
“都退後,不要破壞現場。”楚辭空沉聲喝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楚辭空蹲下身,仔細觀察。
“死者為男性。”楚辭空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屍僵已經遍及全身,結合河水溫度較低,會延緩屍僵發展和腐敗進程,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十二到二十四時辰之內。”
“將屍體抬到避雨處,我要仔細勘驗。”
衙役們強忍著不適,將屍體抬到碼頭旁一處廢棄的貨棚下。
楚辭空打開勘驗箱,取出銀針、細剪、量具。
“王書吏,記。”
“是,大人。”
王書吏取出紙筆,神情凝重。
楚辭空戴上薄麻布手套,開始了他穿越以來最為棘手的一次驗屍。
“死者為男性,年歲約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體格中等,肌肉尚算結實,生前應非孱弱之人。”
他的聲音平靜而專注,仿佛眼前不是一具令人作嘔的屍骸,而是一件需要細致研究的器物。
“屍體被發現時,麵部朝下,四肢有輕微的蜷縮,淤泥中有拖拽的痕跡,但並不明顯,應是水流衝刷所致。”
楚辭空開始仔細檢查屍體的頭部。
"頭皮連同毛發被一同剝去,顱骨完整,未見明顯鈍器傷或銳器傷。眼瞼、口唇的皮膚亦被剝離。牙齒完整,無缺失。“
楚辭空用指尖輕輕觸碰暴露的肌肉組織,觀察著創麵的邊緣。
”頸部,未見明顯勒痕或切割傷。胸腹部,肋骨可見,未見骨折。腹部平坦,指甲相對完好,指縫間沒有特彆的異物。死因,應為失血過多以及劇烈疼痛導致的死亡。“
“創口邊緣整齊,剝離層次也相當一致,幾乎沒有損傷肌肉。是利刃所為,而且行凶者對人體的脈絡走向,有相當的了解。”
王書吏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記錄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火把拿近一些。”
衙役連忙舉著火把湊近。
在更明亮的火光下,楚辭空翻動屍體,檢查背部,同樣被剝得乾乾淨淨。
“肌肉的顏色比周圍略深,隱約可見暗紅色淤血,範圍不大,但多處可見。”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