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莢啪一聲掰開,顆粒飽滿的黃豆跳出來,落在盆底,沙沙作響,聽著就叫人心頭舒坦。
這一陣忙完,倒是難得清閒些了。
地得歇口氣,人也該喘喘。
今年黃豆結得尤其好,個頭足,分量重,掰出來的豆子沉甸甸的。
足足裝了十三個麻袋,堆在院子裡,像座敦實的豆山。
薑義挑了十袋,賣給村頭那家豆腐坊。
豆價比米賤些,攏共賣了一千二百錢,沉甸甸地墜在袖兜裡。
餘下三四百斤,就當作存糧,為來年添些底氣,順帶還能抵老大的塾館學資。
眼瞧著年節將近,村裡性急的人家,已早早張羅起殺年豬。
薑義也照例去了,幫著摁豬。
這摁豬的活計,可不隻是力氣活,講究穩、講究快,還得膽大心細。
年豬個頭不小,二三百斤重,嚎起來跟炸窩似的,沒兩把刷子,壓都壓不住。
薑義身子骨硬實,一貫是摁後腿的主力。
左右一抱,雙膀一撐,豬再折騰,也給死死摁住了。
等豬倒了,灶也起了,一鍋熱氣騰騰的肉便請上了桌。
這是村裡的老規矩,出了力,就有肉吃。
薑義也不客氣,酒肉沾唇,飽餐一頓。
臨走時,還挑了一隻豬後蹄,肥瘦勻停。
那家人推來推去不肯收錢,薑義也不磨嘰,摸出一把銅板,啪地拍在門檻上,脆生生響了一聲。
人卻扛著蹄子,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亮,寒意撲臉。
薑義難得清閒一回,倒起得比雞早。
一頭紮進廚房,從柳秀蓮手裡把鍋鏟“搶”了過來,難得當回掌勺大將。
一隻油光水亮的豬後蹄,兩把頭天新剝回的黃豆,洗淨了,一起扔進鐵鍋裡。
再舀一勺村裡自釀的黃酒,酒色微黃,米香濃鬱,裡頭帶著點老窖子氣。
才一傾下去,鍋裡便“哧啦”一聲,香氣如煙似霧,從鍋沿溢出,在屋梁下兜了個圈子。
薑義眯著眼,聞了口氣,點頭稱妙。
鍋蓋一蓋,文火慢燉。
沒一會兒,湯氣裡夾著肉香與黃豆的甜香,輕飄飄地在屋裡打轉,熏得人心癢。
灶前那倆小子,早蹲成了兩尊土地神,眼巴巴盯著鍋蓋,時不時咽一口唾沫。
柳秀蓮在一旁整理冬衣,縫縫補補,忙得不緊不慢。
看著灶前笨手笨腳的丈夫,與兩個垂涎三尺的兒子,眼裡儘是笑。
冬一入了節,天也短了,光禿禿的樹枝在風裡晃著。
衣裳添厚了,手腳也懶了些,生出幾分惰氣。
薑義每日隻上坡地巡視一圈,踩著霜打枯草,走得不疾不徐。
路邊的果樹苗立在那裡,枝條稚嫩,頗有幾分倔強。
見有枯枝,便隨手折了,有死苗,便挽起袖子補上。
雖說是頭一回種樹,可到底是用了心的,又得了於大爺真傳。
這一年頭場雪落下,坡地上的果苗竟活了七八成,遠比原先估著的強。
薑義站在雪地中,看那一株株枝條在寒風裡挺著,不禁也嘴角一翹,心頭升起股子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