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天色已暮。
那藥膳入腹,薑亮隻覺丹田一熱,熨帖五臟,再由毛孔散出。
一口氣呼出去,都帶著股子從裡透外的勁兒。
飯後消食,便在院中與李文軒搭了幾手,指掌間雲淡風輕,點到即止,未曾激起半點塵埃。
練罷稍歇,有晚風拂麵,恰好將那一身熱意帶散,月色未上,殘霞猶掛簷角。
李文軒站在那處槐影下,靜了一會兒,忽而歎了口氣,道:
“州府大選,三年了,隴山縣一個名額都沒沾上。”
他聲音不高,像是怕驚動了誰,目光卻還落在天邊那道淺金殘暉上,眼中有點難言的惆悵。
“我舅舅……近來笑模樣都少了。”
州府大選,非是縣尉司一家之事,關乎的是整個隴山縣的臉麵。
縣丞雖不執掌刀兵,然一縣主官,年年都得往州府呈表。
回回都無人上榜,饒是麵皮再厚的,也得覺著臉上燙得慌。
更彆說那位田大人,素來最講“聲望”二字。
氣氛一時有些低了,飯後的舒坦也淡了不少。
薑亮靜靜聽著,未言語,隻抬手抹了把額頭未乾的汗,神色也略沉。
李文軒身子微側,目光落定在薑亮麵上,方才那點子散漫,一下聚攏起來。
他稍頓了頓,才低笑道:
“薑兄,說句你莫見怪的話……”
聲音壓得極低,仿佛隻說給兩人之間,眼底的光亮輕輕一閃:
“這一回,隴山縣的臉麵,怕是得壓在你一人身上了。”
語氣輕得像片羽毛,卻沉得像塊石頭。
他盯著薑亮,又加了句:
“州府大選,你……可得卯足了勁才成。”
薑亮聞言,隻是一哂,拱手道:
“李兄謬讚了。司裡幾位師兄,個個都是好手,我不過是沾個末席罷了。”
話音沉穩,聽不出半點急躁,自有股從容。
嘴上這般說,心頭卻飛快地過了盤算。
若論純粹的筋骨力道,自己不過堪堪比肩,要說那點子出挑,還得靠手上這門棍法。
但這次回鄉,苦練修性法門,爹留下的丹藥,已去了大半瓶,那門坐忘論,也日日不輟地練著。
雖未至“一念不起、纖塵不染”的境界,可心神確是比往昔澄明了數倍。
真要放開手腳出招,憑這股子清明勁兒,當有七分把握,不落下風。
隻是這州府大選,畢竟非同兒戲。
能站上場麵的,哪個不是郡縣裡拔尖的人物。
更有那涼州幾家正經世家,隨便拎出一個,背後都帶著山一樣的底蘊。
隴山縣這些所謂的“大家子弟”,跟真正的世家相比,隔著的何止一條江河。
那是娘胎裡就注定了的距離。
自己下過的苦功,自問不比誰少。
可心裡也清楚,真若撞上哪家世家子弟,又恰好也修過性命雙修的法門……
那便不是靠一口氣、一套棍法能填平的了。
正思忖間,李文軒忽地頓住步子,像是想起樁事。
他轉過身,望著薑亮,開口道:
“薑兄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