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大人!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鄭有為怒火更盛,“福澤萬民?國庫空了,拿什麼去福澤萬民!”
“你!”
內閣之中,瞬間爭吵起來。
鄭有為寸步不讓,他最後將矛頭直指林塵,冷笑道:“林大人,此事,我看也不必在內閣爭論了!不如放到明日的早朝之上,讓滿朝文武,都來評評理!看看群臣,是同意你這掏空國庫的‘仁政’,還是同意我這為國省錢的‘祖製’!”
他這是在下戰書了。他相信,滿朝文武,絕大多數都會站在他這邊。畢竟,動用徭役,省下的是國家的錢,是百官的俸祿來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禦座之上的任天鼎身上。
任天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任由這場爭論發酵,一旁的太子,則在飛速地思考著這背後利弊得失。
就在這凝滯的氣氛中,林塵,忽然笑了。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桌邊,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然後才抬起眼,看向氣勢洶洶的鄭有為。
“鄭大人,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你說徭役是祖製,我不否認。但祖製,也未必就是金科玉律,一成不變。”林塵放下茶杯,目光掃過眾人,“徭役之弊,鄔大人已經說了,我就不再贅述。我隻說,為何我說,發工錢的好處,遠大於徭役。”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其一,刺激經濟,增加稅收。鄭大人,陳大人,你們隻看到了國庫要往外掏錢,卻沒看到,這錢,最終還是會流回國庫,甚至會變得更多!”
“此話怎講?”陳文輝立刻追問,這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很簡單。我們發給工人的工錢,他們會拿去做什麼?他們會去買米,買麵,買布,買油鹽醬醋。這些錢,就從國庫,流向了天下的農人、商販、手工業者。農人商販有了錢,又會去消費,去擴大再生產。如此一來,整個民間的商業,就活了!商業一活,朝廷的商稅,自然水漲船高。這是一筆看不見的,卻遠比我們付出的工錢,要大得多的收益!而徭役呢,百姓被白白征召,顆粒無收,家裡的田地荒著,消費更是無從談起。一出一入,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陳文輝的眼睛,瞬間亮了。他作為戶部尚書,立刻明白了這其中的經濟學原理。
林塵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保證質量,提高效率。鄭大人,你是營造大家,當比我更清楚。被強迫來的徭役,心中是否有怨氣?他們乾活,是會儘心儘力,還是會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這樣的工程,質量如何保證?日後的修修補補,又要花掉多少錢?”
“而我們花錢雇來的工人則不同。他們是憑力氣吃飯,你給錢,我乾活,天經地義。誰乾得好,有獎賞;誰敢偷懶,就卷鋪蓋走人。如此一來,工人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工程的進度會大大加快,質量也會得到根本性的保證。一條高質量的國道,用上五十年,一百年,所節省下來的維護費用,又是一筆多大的財富?”
鄭有為的臉色,開始變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因為林塵說的,是鐵一般的事實。
林塵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目光變得深邃。
“其三,安定民心,鞏固國本!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曆朝曆代,因徭役過重而激起民變,最終動搖國本的例子,還少嗎?我們廢除徭役,以工代賑,對於天下百姓而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朝廷的仁慈,意味著陛下的聖明!百姓心中沒有了怨氣,隻有感激。他們會真心擁護朝廷,擁護陛下!這民心所向,難道不比那幾千萬兩銀子,更加珍貴嗎?這,才是真正的千秋大業,萬世之基!”
三點說完,林塵的聲音在文淵閣內緩緩回蕩。
鄭有為徹底不吭聲了。
陳文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被說服了,但依舊憂心忡忡:“林大人,你說的都對,可就算如此,國庫的現銀,怕是最多三年,就能花完啊……”
“陳大人放心,”林塵笑道,“這錢,我們能掙回來。”
“如何掙?”陳文輝下意識地反問。
林塵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而又自信的笑容。
“不如這樣。我們先不爭論這全國國道之事。陛下,臣請旨,先修一條路,作為試點。”
他手指在地圖上一劃。
“就從京師,修到津州衛!津州,是我朝第一大港,也是海貿的起點。這條路,最多不過兩百裡,由臣親自督辦,工部配合,戶部撥款。修起來之後,它究竟是花錢的無底洞,還是生金的聚寶盆,到時候,諸位大人,一看便知。”
他看著任天鼎,擲地有聲地說道:“若此路修成一年之內,不能通過商稅、過路費等方式,將成本收回,並開始盈利。臣,願將名下所有產業,儘數捐獻國庫,並辭去所有官職,回家種田!”
一場豪賭!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政治前途,來賭一個國策的未來!
鄭有為不說話了。
陳文輝看向了任天鼎,眼神中帶著詢問。
任天鼎沉默了許久,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敲擊著。整個文淵閣,隻能聽到這“篤、篤、篤”的,仿佛敲在每個人心臟上的聲音。
終於,他停了下來。
“準了。”
皇帝金口玉言,一錘定音。
鄭有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君無戲言,他隻能躬身領命。
任天鼎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看向林塵,語氣溫和了許多:“好了,此事就這麼定了。林塵,說起來,你的弱冠之禮,也快到了吧?朕已經讓禮部去安排了,到時候,定要為你辦得風風光光的。”
“謝陛下隆恩。”林塵躬身行禮。
隨即,他又抬起頭,說道:“陛下,修路之事已定。臣,還有一事要奏。”
還有一事?
任天鼎笑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