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土?”蕭琰有點茫然,“怎麼鬆?”
“用小鏟子輕輕把表麵的土翻一下,彆傷到根就好。”李瑤耐心地解釋,“或者,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
“會不會太麻煩你?”
“不麻煩,”李瑤笑了笑,“我今天本來也要去花市買點土,正好可以幫你看看。”
那天下午,蕭琰第一次走進了本地的花市。和他想象中雜亂的樣子不同,這裡其實像個小型植物園,各種植物分門彆類地擺放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花香。李瑤顯然很熟悉這裡,和幾家攤主打著招呼,用他聽不太懂的術語討論著某種蘭花的花期。
“你看這種泥炭土,”她拿起一袋土給蕭琰看,“透氣性好,適合綠蘿。還有這個珍珠岩,混合一點進去,能防止盆土板結。”
她一邊挑選,一邊給蕭琰講解各種土壤的特性,哪種適合多肉,哪種適合觀葉植物,哪種需要發酵後才能用。蕭琰聽得認真,手裡提著她選好的土和肥料,像個認真聽講的學生。
走到一家賣花盆的攤位前,李瑤停了下來:“其實你的綠蘿可以換個大點的盆,現在這個有點擠了。”
蕭琰看著攤位上琳琅滿目的花盆,有陶土的,有陶瓷的,還有造型彆致的水泥盆。“哪種好?”
“陶土盆吧,”李瑤選了一個素色的粗陶盆,“透氣性好,雖然不如陶瓷盆好看,但植物住著舒服。”
蕭琰想起自己設計建築時,也總會優先考慮實用性,再兼顧美觀。他笑了笑,接過那個陶土盆:“和做人一樣,內在舒服比外在花哨重要。”
李瑤看了他一眼,眼裡帶著讚同:“是啊,好看的東西很多,但能讓人覺得舒服的,才最難得。”
從花市出來,蕭琰邀請李瑤去他家幫忙換盆。他的住處是個頂樓的公寓,裝修風格和他的人一樣,簡潔利落,以黑白灰為主,隻有陽台上擺著幾盆植物,顯得有點孤單。
“你的房子視野真好。”李瑤走到陽台,看著遠處的城市天際線。
“當時選這裡,就是因為陽台夠大,”蕭琰說,“想著能種種東西,結果……”
“結果發現沒那麼容易?”李瑤笑著接話。
“嗯,”蕭琰有點不好意思,“以前總覺得,植物嘛,澆水就行,沒想到這麼多講究。”
李瑤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換盆。她的動作很熟練,先把綠蘿從舊盆裡小心地取出來,輕輕抖掉根部多餘的土,然後在新盆底部鋪一層陶粒,再放上混合好的土,把綠蘿放進去,一點點填土壓實。
“你看,”她指著根部,“這裡的根已經盤起來了,確實需要換大盆。”
蕭琰站在一旁看著她,陽光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絨毛清晰可見。他忽然覺得,這個平時隻有自己身影的房子,因為多了一個人的存在,似乎變得溫暖了許多。空氣裡有泥土的氣息,還有李瑤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換好盆,李瑤又教他怎麼判斷盆土是否缺水——“用手指戳一下,下去兩厘米都乾了,再澆水”,還有怎麼給葉片除塵——“用濕布輕輕擦,彆太用力”。
“其實植物和人一樣,”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你對它用心,它就會用自己的方式回報你。開花,長新葉,都是在說謝謝呢。”
蕭琰看著陽台上那盆煥然一新的綠蘿,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止學會了怎麼養植物。
那天晚上,蕭琰收到了李瑤的微信好友申請,驗證消息是:“綠蘿有問題可以隨時問我。”他通過申請後,發了一張綠蘿的照片過去,配文:“謝謝。”
很快收到了回複:“不客氣。晚安。”
蕭琰看著屏幕上的“晚安”兩個字,忽然笑了。他走到陽台,看著夜色中的綠蘿,葉片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想,或許生活就像養植物,需要慢慢來,用心去感受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從那以後,蕭琰和李瑤的聯係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很少聊工作上的煩心事,更多時候,是分享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蕭琰會拍下看到的有趣建築細節——比如老房子牆上獨特的磚雕,或者現代建築裡巧妙的光影設計;李瑤則會發一些植物園的日常——新綻放的珍稀蘭花,雨後冒出的蘑菇,甚至是鬆鼠偷藏鬆果的樣子。
有時,他們會約在“簷角”咖啡館見麵。蕭琰會帶他最新的設計草圖,李瑤則會帶來她采集的植物標本。有一次,蕭琰設計一個社區公園,卡在了景觀布局上,李瑤看著圖紙,忽然說:“你看這裡,”她指著一片空地,“如果種上幾棵合歡樹怎麼樣?夏天開花的時候是粉色的,像羽毛一樣,孩子們肯定喜歡在下麵玩。而且它的根係不深,不會影響旁邊的步道。”
蕭琰看著圖紙,想象著合歡樹開花的樣子,忽然覺得那個空間活了起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他好奇地問。
“因為我小時候住的院子裡就有一棵,”李瑤的眼神柔和下來,“夏天的時候,我奶奶總在樹下給我講故事,花瓣落下來,像下雪一樣。”
蕭琰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住的老房子,院牆上爬滿了爬山虎,夏天的時候,整個牆都是綠色的,蟬鳴從早到晚不停歇。“我小時候的房子,有個很大的院子,我爺爺喜歡在裡麵種各種蔬菜,我總在裡麵追蝴蝶。”
“後來呢?”李瑤問。
“後來城市改造,老房子拆了,”蕭琰的聲音低了些,“現在那裡建起了高樓,我再也沒回去過。”
李瑤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建築和植物不一樣,房子拆了就沒了,但記憶還在。就像我奶奶種的合歡樹,後來也因為修路被移走了,但我還記得它開花的樣子,記得樹下的涼椅,記得奶奶的聲音。”
蕭琰抬起頭,看著李瑤。她的眼睛裡有淡淡的憂傷,卻又帶著一種溫暖的力量。他忽然覺得,自己和她之間,似乎有某種相似的東西——都在懷念著一些逝去的事物,卻又在各自的領域裡,努力創造著新的美好。
“你的公園設計,”李瑤看著圖紙,“能不能留一塊地方,做個小小的‘記憶角’?比如放一些老房子拆下來的磚瓦,種上一些以前院子裡常見的植物,讓那些像你一樣搬走的人,回來的時候能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
蕭琰的心猛地一動。他一直試圖用現代的設計語言來打造這個公園,卻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情感的連接。“你說得對,”他拿起筆,在圖紙上圈出一塊地方,“這裡可以做個小廣場,用老磚瓦鋪地麵,周圍種上爬山虎、牽牛花,還有……合歡樹。”
李瑤笑了起來,眼睛裡像落滿了星光:“一定會很漂亮。”
那個周末,蕭琰邀請李瑤去看他設計的一個剛完工的圖書館。“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在建築裡融入這麼多植物元素,”他有點緊張地說,“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圖書館坐落在大學城裡,外觀像一本打開的書,大麵積的玻璃幕牆讓陽光可以充分進入。走進裡麵,李瑤立刻被驚豔到了——中庭裡有一棵巨大的榕樹,從一樓一直延伸到三樓,枝葉繁茂,仿佛把整個森林搬進了建築裡。書架沿著榕樹的根係分布,讀者可以坐在樹下看書,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書頁上,溫暖而安靜。
“太漂亮了,”李瑤忍不住感歎,“你真的做到了讓建築和植物對話。”
“其實是受你的啟發,”蕭琰說,“你說植物能讓空間有呼吸感,我就想試試,能不能讓圖書館不僅是知識的載體,也是一個讓人能放鬆下來的地方。”
他們沿著書架慢慢走著,蕭琰給她講解設計細節——如何計算榕樹的生長空間,如何保證根係不會影響建築結構,如何通過玻璃的角度讓陽光既能照進來,又不會太刺眼。李瑤聽得認真,偶爾會指著某株植物問:“這是琴葉榕吧?它在這裡長得真好,看來你找對了光照的角度。”
走到三樓的露台,這裡種滿了各種多肉植物,排列成有趣的圖案。“這些是我從花市淘來的,”蕭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放心吧,”李瑤笑著說,“多肉喜歡陽光,這裡通風也好,肯定能長得好。你看這個,”她指著一盆熊童子,“它的葉子摸起來像小熊的爪子,很可愛吧?”
蕭琰伸手輕輕碰了碰,確實毛茸茸的,有點像小時候玩的毛絨玩具。“確實很可愛。”
那天下午,他們在圖書館待了很久。蕭琰看著李瑤坐在榕樹下看書的樣子,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像鍍了一層金邊。他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他設計這個圖書館時想要的感覺——安靜,溫暖,有書,有植物,還有……讓人安心的人。
離開的時候,夕陽正美,把圖書館的影子拉得很長。李瑤忽然說:“蕭琰,謝謝你帶我來看這個地方。我好像有點明白你說的‘建築會說話’了。”
“那你聽到它在說什麼了嗎?”蕭琰問。
“它說,歡迎你來,慢慢讀,慢慢感受。”李瑤轉過頭,對他笑了笑,“就像生活一樣。”
蕭琰看著她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的某個角落,好像也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發芽。
初夏的雨來得頻繁,有時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有時是突如其來的暴雨。一個周末的下午,蕭琰正在家裡修改圖紙,忽然收到李瑤的微信:“植物園的溫室漏水了,好多植物都淋濕了,我得去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