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回頭,目光看向賈玌,
“剛收到的密報,來自安西的夜不收。蒙古此番傾力而來,兵鋒極盛,連破西遼數城。西遼王庭震動,雖未向我大慶正式遣使求援,但其國內已有向我靠攏、希求調停之聲。天戈,局勢緊迫,你如何看?”
賈玌坐於繡墩之上,略一沉吟,道:
“陛下所慮極是。北元餘孽,終是心腹之患。本就一統草原,若還任其吞並西遼,則其勢大成,後患無窮。”
“然,”他話鋒一轉,“我朝方經東征,雖大勝而歸,將士疲敝,國庫雖得補充,亦需時日消化戰果。且正值國喪,不宜大興兵戈直接乾預。”
慶帝頷首:“朕亦作此想。直接發兵,名不正言不順,耗損亦大。然則,莫非坐視?”
“非也。”賈玌搖頭,“當以謀略製之。首要之事,便是尋一個‘名正言順’介入調停的由頭。”
“西遼非我藩屬,貿然調停,確顯生硬。”
慶帝指尖輕叩炕幾。
“正是。”賈玌接口,“故,為今之計,當速遣得力密使,攜重金珍寶,潛入西遼王庭。其使命非為遊說聯姻,而是說動西遼王,向我大慶稱臣納貢。”
慶帝眼中精光一閃:“稱臣納貢?”
“對,”賈玌語氣肯定,“西遼若上表稱臣,便是我大慶藩屬。而草原諸部,我大慶宗主權名分仍在。此番韃靼興兵,未先稟報宗主,已屬不敬。
屆時,陛下可同時敕令雙方——既是召見藩屬,亦是訓誡臣子。蒙古若從,則其勢可抑,我可趁機經營西域,扶持西遼,重定草原秩序;若其不從......”
賈玌聲音微冷:“便是公然藐視陛下,悖逆宗主。屆時,斷其互市,再整飭兵馬,武力調停!!”
慶帝聽完,沉思良久。閣內隻聞燭花劈啪輕響。
半晌,他緩緩頷首,臉上倦容稍減,露出一絲讚許的笑意:
“善。先正其名,再行其實。或以威壓,或以利誘,皆可遊刃有餘。此策老成謀國,深合朕心。”
慶帝站起身,走到賈玌麵前,目光中有讚賞,卻也有體恤。
“你方才遠征歸來,鞍馬勞頓,朕豈能即刻又將這千鈞重擔壓於你肩?此事朕會交由內閣與鴻臚寺先行籌劃,你且好生休整些時日。”
言罷,慶帝朗聲一笑,大步走回案前,執起溫在一旁的酒壺,親手斟滿兩杯,將其一杯遞向賈玌:
“今日不言政事!你久不在京,朕甚是想念。來,天戈,陪朕痛飲幾杯!好好說說那倭島風物,也讓朕聽聽戰場之外的趣聞!”
賈玌雙手接過酒杯,笑道:“臣,遵命!”
“——錚!”
兩隻白玉酒杯在空中重重一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鏗然之音,瓊漿微漾。
二人垂目看了眼相碰的酒杯,再抬眼時,目光於空中交彙,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曆經生死、無需言說的信任與默契,不由得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飲勝!”
笑聲中,兩人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燭影搖紅,君臣二人對坐,案上軍國大事暫擱一旁,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閒談與對飲。
直至宮漏顯示夜已深沉,賈玌方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