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陛下",不再是出於禮節的稱呼,而是凝聚了他一生的承諾與追隨。
慶帝聽著這熟悉而又久違的稱謂,眼中驟然爆發出明亮的光彩,竟忍不住沙啞大笑起來,儘管笑聲因虛弱而顯得有些氣短,其中的開懷與滿足卻絲毫不減。
“好!這就對了!”
他連連說道,目光緩緩掃過這熟悉的宮殿,最終又落回賈玌已顯風霜卻依舊堅毅的麵龐上,語氣充滿了回味與滿足;
“這幾年......朕......很快活。真的,比當皇帝坐在那龍椅上批一輩子奏章,快活多了。”
慶帝微微喘息了一下,繼續道,眼神變得悠遠,仿佛又看到了那五年縱情山水的時光:
“看了咱們一起打下的江山,看了你治下的海晏河清,看了百姓們臉上真心的笑......朕這心裡頭,踏實,也.....再無遺憾了。”
慶帝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感慨:
“天戈,回想這一生......朕最大的幸運,不是登基為帝,不是開創這所謂的‘至治盛世’......而是遇到了你......”
"陛下......臣......"
賈玌被他這番話語說得淚流滿麵,緊握著慶帝的手,聲音哽咽難以成句。
離彆,總是貫穿人生始終......!
慶帝吃力地抬起另一隻手,輕輕一揮,止住了賈玌未儘的話語。
他深深望進賈玌含淚的雙眼,用儘最後的氣力,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
"朕這一生......上無愧於天地祖宗,下無愧於黎民百姓......開創盛世,四海賓服......"
他微微喘息,目光越過賈玌,仿佛望穿了宮牆,望遍了這萬裡江山,最終又落回賈玌臉上,帶著無比的欣慰與釋然:
"更難得的是......得知己如天戈,得良臣若肱骨......君臣相得,善始善終......"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卻字字千鈞,如同刻入史冊:
"此生......已無憾矣......"
"若......若有來世......"
慶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真摯的笑意,目光漸漸渙散,最終輕聲道:
"願......再續......君臣緣......"
話音嫋嫋,終不可聞。
那隻一直緊握著賈玌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
“父皇!”
“上皇!”
寧壽宮內,悲聲驟起,哭聲瞬間連成一片。
承泰帝撲到榻前,淚如雨下。
太上皇後幾乎暈厥過去,被宮人慌忙扶住。
賈元春亦跪倒在地,無聲痛哭。
賈玌依舊保持著半跪在榻前的姿勢,緊緊握著那隻已逐漸失去溫度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他低著頭,雙肩幾不可察地微微顫動。
這位在千軍萬馬前不曾變色,在廟堂風波中始終屹立的遼王、神策上將,此刻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沉浸在無儘的悲痛與追憶之中。
窗外,細雪不知何時已變得綿密,無聲地覆蓋著宮殿的琉璃瓦,將整個皇城染成一片素白,天地同悲。
承泰九年冬,太上皇慶帝駕崩於寧壽宮,享年五十有九。
承泰帝尊諡號曰“聖祖神武文皇帝”,廟號“太宗”!
消息傳出,舉國同悲,萬民縞素。
宮廷內正式的哀悼尚未完全鋪開,民間的悲痛便已如潮水般洶湧而至。這位被尊為“天可汗”,又曾被百姓親切稱為“老皇爺”的帝王,其駕崩的噩耗,讓整個大慶的錦繡河山仿佛瞬間失去了顏色。
在遼東,為感念天可汗之恩,各地很快紛紛建立起他的長生牌位與簡易祠像,香火日夜不絕,感念其收複河山、帶來太平之恩德。
在江南,聽聞噩耗的百姓無不歎息垂淚,許多人家甚至因感念其多次“普免錢糧”的深恩厚德,悄悄在家中掛起他的畫像祭拜,念叨著:“是這位老皇爺讓咱們過了幾十年安生富足日子啊!”
在中原腹地,他曾下令興修的水利工程依舊在滋養著萬頃良田,他曾減免的賦稅讓無數家庭得以休養生息。
鄉野間的農夫放下鋤頭,婦人們掩麵哭泣,村落旁原本供奉土地爺的小廟裡,一夜之間也多出了“聖祖文皇帝”的牌位,煙火繚繞,寄托著最樸素的哀思與感激。
甚至在漠北草原,那些已歸附多年的部落,聞聽“天可汗”駕崩,首領們亦紛紛率眾依照草原傳統,宰殺白馬,麵向南方長跪不起,以最崇高的禮節,送彆這位讓他們既畏懼又敬仰的天下共主。
【後世·青史豐碑】
承泰帝在位三十載,承繼父誌,守成有餘,天下晏然。
遼王賈玌始終恪守承諾,以顧命大臣之尊,儘心輔佐,直至承泰帝晚年駕崩,其子繼位,是為顯德帝。
賈玌以古稀之年,再次毅然擔起輔政之責,扶保新君,穩定朝局,將“至治承泰”盛世的餘暉,延續至顯德初年。
顯德十二年,春。
遼王府邸,一代傳奇賈玌,於九十九歲高齡,在滿堂兒孫的環繞下,無疾而終,安然辭世。消息傳出,舉國震悼,哀慟之情,更勝於商賈罷市,學子停課。
顯德帝聞訊,悲慟不已,親臨王府致祭。他感念賈玌輔佐三朝、奠定盛世之不世功勳,更念及其與皇祖慶文帝之間“願再續君臣緣”的千古佳話,特下明詔:
“遼王賈玌,功蓋寰宇,德配天地。文能治國,開創法典,安撫萬邦;武能安邦,橫掃六合,定鼎四海。一生忠勇,三朝柱石,於國於民,厥功至偉。”
“著,追封‘文武王’,諡號‘忠武’,以帝王之禮,國葬之儀,厚葬於太宗文皇帝陵寢之側!”
“文武王”!
此詔一出,天下皆驚,隨即萬民稱善,朝野膺服。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從未有人能以“文武”二字同時封王。
此封號,空前絕後,卻無人覺得不妥,隻因賈玌一生,正是這二字最完美的詮釋。
葬禮之日,文武百官,無論派係,皆痛哭失聲,聯名上表,公推賈玌為“大慶第一完人”!
此稱頌,頃刻間傳遍天下,深入人心。
顯德帝順應輿情,更特頒恩旨:“準天下州府,凡立太宗文皇帝聖像處,皆可並肩立文武忠武王賈玌之像,共享萬民香火祭祀,永為後世景仰!”
此令一下,自遼東至嶺南,從西域到東海,無數城鎮鄉村,紛紛塑起兩尊並肩而立、等高齊平的雕像:
一為開創“至治盛世”的太宗文皇帝秦戩,一為守護盛世、被譽為“第一完人”的文武忠武王賈玌。
他們一個開創,一個守護,共同構成了那個煌煌盛世最深刻的記憶,也成為了後世衡量君臣之道的最高標尺。
【尾聲·精神永存】
自顯德朝後,賈玌之名,已超越人臣範疇,成為了一種精神象征,融入大慶的血脈之中。
後世史家評價曰:
“文武忠武王賈玌,實乃集忠、勇、仁、智、信於一身之千古奇男子。
其為臣,忠貞不二,善始善終;
為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為族長,光耀門楣,福澤子孫;
為人,信守承諾,有情有義。其生平事跡,非‘完人’二字不足以概之。”
曆代大慶皇帝,皆以賈玌為楷模教育皇子,訓誡臣工:
“為君當如慶太宗文皇帝,知人善任,推心置腹;為臣當如文武忠武王,忠勇無雙,文武兼資。”
朝堂之上,文武群臣,亦皆以賈玌為畢生追求的境界。文官以其“謙衝自牧,功成不居”自省,武將以其“橫掃六合,忠勇衛國”自勵。
他的故事,被編成話本,寫入傳奇,在茶樓酒肆、田間地頭世代傳唱。
那個十二歲從軍,二十歲封王,與君主肝膽相照,共同開創並守護了一個偉大時代的“賈天戈”,早已不僅僅是史書上的一個名字,而是化為了一個民族關於忠誠、勇氣、智慧與信義的永恒圖騰。
他與太宗文皇帝並肩而立的雕像,曆經風雨,依舊靜靜地矗立在各地的祠宇之中,默默注視著這個他們曾為之奮鬥終身的江山。
盛世或許有起伏,王朝終會有更迭,但那份由他們共同鑄就的、超越君臣近乎知己的情誼,以及那份“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完美人格理想,卻穿越了時空,激勵著後世一代又一代人。
煌煌盛世,因他們而開啟,也因他們的精神而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