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沈潮生自然可以不在乎這些。
可如今身為河西道節度使,這些家族勢力之錯雜,必須得捋順。
大唐與其說是皇家之天下,不如說是世家之天下。
見沈潮生不說話。
哥舒翰仿佛又想起了什麼,冷不丁的說了一句:“沈小子,皇甫惟明死了。”
“被聖君賜死的……”
雖然沈潮生早有預料,可這消息依舊驚人。
當年不可一世的皇甫惟明,竟死的這般不體麵。
聖君賜死,隻怕是以前賞賜得那些家底,眨眼間便得被吃個乾淨。
官場更勝沙場,一頭大象倒下,能竄出無數頭惡紅眼的鬣狗。
“不早了,咱一路趕來也累了,你隻管好生歇息。”
哥舒翰打了個哈欠。
倒也不是個客氣人,回房便將剩下那張床占去。
留下沈潮生與廳中的沈嘯麵麵相覷。
兩人隻能在庖廚邊上靠著睡。
沈嘯倒是個心大的,哪怕兩人背靠著,也睡的香甜。
可沈潮生卻睡不著了。
大唐自開國以來,九成的三省首腦,都出自於五姓七望。
就連《唐律疏議》內都明確寫道:世家犯罪可減刑或免罪。
沈潮生並不相信,自己殺了崔景執與其五百精兵。
崔博陵崔氏哪會這麼便宜的放過自己。
這一想,便是整整一宿。
翌日清晨。
王忠嗣自床榻上睜開眼。
瞄了一眼旁邊的哥舒翰,倒也不意外他能睡在床上。
沈潮生正在給爐子燒火,沈嘯在一旁揉麵。
這個家裡,少了胡麻餅的焦香味,總是有些不習慣。
陳小牛正被張氏拉著清點物品。
寧氏在一旁樂嗬嗬的看著。
王忠嗣不知怎的,心底裡生出一絲羨慕。
九歲那年,阿爺戰死吐蕃。
自己以烈士遺孤,被聖君撫養。
小時候有忠王(李亨)同眠同起,不覺孤單。
可自從入了沙場。
許是宮中的曲徑蜿蜒,又或是那宮牆過高。
難以再得半分溫情。
就連回長安,也不敢與太子相見。
……
長安。
邊令誠的密奏與賬單已經置於案前。
李隆基隻是掃過一眼,便擱置於一旁。
連雲堡不過一軍壘,哪來的珍寶讓高仙芝藏匿。
李隆基明白,這是邊令誠的誣告。
同時,也是束縛在高仙芝頭上的一把刀。
隻要自己想,隻憑借這一封密奏,就能讓高仙芝人頭落地。
唯一讓李隆基有些動容的,便是同時出現在那密奏上的沈潮生三字。
私斬節度使,到也是這般年紀會做的事情。
但何嘗不是一種自汙?
聖眷不減,則平安無事。
李林甫與邊將的矛盾,從始至終,都是李隆基平衡朝堂的手段,邊令誠,亦是如此。
提拔起兩個寒門武將,又能再受他國匍匐朝拜,李隆基很滿意。
這種大權在握,千裡之外依舊把控全局的感覺,才是讓自己舒暢的東西。
李隆基輕敲桌麵。
“力士,替朕好生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