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儘頭的冷風卷著灰燼撲來,陳玄抬手壓住翻飛的黑袍,腳步未停。靈月緊隨其後,指尖微動,火絲隱於袖中。無常子魂體飄至門側,忽而頓住,灰芒掃向牆角裂縫。那道五指深痕邊緣泛黑,石粉懸而不落,似有無形之力牽引。他未出聲,隻將灰芒凝成一線探入,觸之即斷,如被絞碎。
三人前行數步,陳玄忽止。他靠上殘破石壁,從內袍取出暗青名冊。封麵無字,觸手如寒鐵。靈月抬手,火絲輕繞名冊外緣,幽光映照下,封皮紋路隱約浮現交錯符痕,似曾被多次封印又啟。
“彆直接翻。”無常子低語,魂體微沉,陰氣自足底滲出,化作細流貼地蔓延,悄然纏上名冊底角。灰芒微閃,他眉心一皺:“靈文波動不對。名錄在動。”
陳玄翻開第一頁。壇主九人,北境空缺,南荒赤魘、西漠骨鳴子皆列其上,注有“血祭萬魂”“煉魂成幡”等語。執事七十二,祭使八十一,末行小字:“凡入名錄者,皆獻本命血契,生死由壇。”
靈月火絲微顫,照向“壇主”欄。三人名字後靈息微弱,如殘燭將熄,卻未斷絕。
“沒死。”她低聲。
陳玄指尖劃過“主壇”地圖。濃霧遮蔽之地僅標二字——“幽冥裂隙”。下方小字浮現:“非血祭不得入。”字跡邊緣有極細微刻痕,形如閉合之眼,似曾抹去又複現。
他合上名冊,沉默片刻,再啟。這一次,無常子鬼識全開,魂力如網籠罩冊身。灰芒滲入紙頁,逐層掃描。忽然,他魂體一震。
“有人在看。”他聲音乾澀,“不是看我們……是看這冊子。”
陳玄目光一凝。無常子指向“主壇”圖邊緣,那裡有一縷極淡靈流反向滲透,如絲線自外接入,隱沒於圖紋深處。
“遠程窺視。”靈月火絲收緊,“他們知道我們拿到了。”
“不止。”無常子魂手輕點名冊背麵,“這冊子……在更新。南荒方向,有陰流注入,記錄仍在變動。”
陳玄閉目。片刻後睜眼,將名冊遞向靈月:“你再看‘據’與‘壇’的區彆。”
靈月接過,火絲輕點“北境七據”條目。七人名單中三人血跡覆蓋,一人標注“已隕”,厲風子仍在列,旁注:“掌北境三據,擅馭屍傀,曾屠玄霄門滿門。”
她目光微凝:“據是據點,壇是權柄。據可毀,壇難滅。厲風子掌三據,卻未列壇主,說明他之上還有人。”
陳玄點頭。他憶起玉牌所現光影——九座祭壇環形分布,每壇前跪伏一人。那時隻道是儀式場景,如今看來,那是權柄象征。
“九壇分立。”他低聲道,“我們毀的,隻是一個據點。真正的壇,可能一個都未動。”
靈月火絲微斂:“那主壇呢?若幽影在主壇主持儀式,其他八壇隻需血祭,便可重啟?”
無常子未答。他魂體緩緩飄回牆縫方向,灰芒再度探入。這一次,他未強行深入,而是將魂力散作薄霧,貼附石壁,感知微弱回流。
“那道藍霧……回來了。”他聲音極輕。
陳玄右臂一緊。黑血仍自裂口滲出,滴落於地。一滴血珠濺上名冊邊緣,恰好落在“血祭不得入”的“血”字上。
字跡微顫,竟泛出一絲暗紅,如血初凝。
三人皆靜。
陳玄低頭,看著自己滴血的手腕。屍血黑中泛紫,是僵屍血脈的特征。而那“血祭”二字,分明需要活人精血或魂魄為引,為何會與他的血產生共鳴?
他未擦拭,任血珠繼續滴落。第二滴落下,字跡紅光稍盛,旋即隱去。
“不是隨便的血。”靈月盯著那字,“是特定血脈。”
“或者……特定身份。”無常子緩緩道。
陳玄沉默。他自穿越成僵屍以來,從未查清自身血脈來曆。隻知屍氣與常屍不同,能吞噬萬物而進階。如今這名冊對他的血起反應,意味著什麼?
他合上名冊,收入內袍。黑袍下,右臂傷口未愈,屍氣隱隱躁動。
“我們以為毀了一個巢。”他聲音低沉,“其實隻砍了根枝。”
靈月火絲微收,垂於掌心。她望著通道深處,那裡曾是檔案室所在,如今隻剩斷壁殘垣。
“那主壇……會不會已經開始了?”她輕聲問。
無常子魂體未動,目光仍鎖在牆縫。灰芒微閃,他感知到那道“活痕”仍在脈動,如呼吸般斷續。
“有人在看我們。”他道,“從我們打開櫃子那一刻起。”
陳玄轉身,黑袍翻卷。三人沿原路返回,步伐沉穩,卻無一人回頭。通道兩側石壁斑駁,符燈殘存微光,映出他們拉長的影。
行至半途,靈月忽頓。她袖中火絲微動,似有異感。她未取出,隻指尖輕壓袖口,火光內斂。
“名冊上的血契……能反向追蹤嗎?”
陳玄腳步未停:“若能,他們早該圍上來。”
“可若不能……為何要留這冊子?”無常子接道,“櫃門三重禁製,屍氣、妖力、鬼氣同啟。他們知道我們會來?還是……本就希望我們看到?”
陳玄眸光一冷。
答案未出,卻已逼近。
通道出口在望,冷風漸強。陳玄抬步欲出,忽覺懷中名冊微震。他未停,隻左手壓住內袍,屍氣悄然封鎖。
靈月火絲驟縮,如受驚之蛇。
無常子魂體一沉,灰芒掃向來路。牆縫深處,藍霧再度滲出,凝聚成半個模糊符文,形似眼瞳輪廓。符文未全,便已消散。
三人踏出據點廢墟。
夜風呼嘯,卷起沙塵。遠處山影如獸伏地,天邊無星,唯有一線灰白壓向horizon。
陳玄立於斷崖邊緣,黑袍獵獵。他右手緩緩抬起,屍血滴落,砸在腳邊石上,腐蝕出細小坑洞。
坑底,血珠未散,竟微微顫動,似有吸力自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