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見狀心裡樂開了花。
他哪是單純想辦個軍校?這分明是借著軍校的名義,把軍製改革、人才選拔、皇權鞏固都串到了一起,織成一張能網住各方人心的大網。
老朱看重兵權,他就強調天子門生,用師生情誼把軍官和皇室綁在一起,讓兵權牢牢攥在皇室手裡,正合老朱“強乾弱枝”的心思;徐達、李文忠這些老將想強軍,想讓畢生經驗有處傳承,他就突出人才培養,讓軍校成為武將經驗的“傳習所”,讓軍隊能不斷湧現可用之才;太子標擔心朝堂上文武失衡,將來文官獨大,他就提論文武製衡,讓軍校培養出能與文官分庭抗禮的武將群體,守住朝堂的平衡。
他把每個人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每一條理由都戳在對方的心坎上——老朱要的“穩”、徐達要的“傳”、太子標要的“衡”,全在這軍校裡找到了落點。
各方的需求都照顧到了,既沒觸動誰的根本利益,又能讓大家都看到好處,這事兒自然能成,而且能成得順順當當,沒人會真心反對。
說到底,這軍校就是個支點,看似隻撬動了軍官培養這一件事,實則能借著它,一點點撬動整個軍製的沉屙,讓大明的軍隊從裡到外換一副新筋骨。
朱高熾越想越覺得這步棋走得妙,表麵上是順著眾人的心思走,實則早已把自己的盤算藏在了每一條章程裡。
禦書房裡的氣氛越發熱烈,老朱已經開始和徐達他們討論起招生的細節,從篩選標準到課程設置,連先生的俸祿都算上了。
朱高熾和朱雄英站在一旁,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興奮。
“還有一點,那就是陸軍軍校與海軍學院必須得分開!”
朱高熾提醒道:“因為海軍也就是水師,他們的疆土在海洋之上,所以必須得學習船舶駕駛、海洋氣象、水戰陣法這些獨有的本事,跟陸軍那套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是混在一處學,陸軍的學不會掌舵,水師的練不好騎兵,最後兩邊都成了半吊子,那可就麻煩了。”
太子標聽後眉頭微蹙:“分開辦學?那豈不是要多花一倍的銀子?水師現在就幾條船,有必要單獨辦個學院嗎?”
在他眼裡,開辦軍校本就是耗費錢糧的大項目,結果現在還要獨立辦學,增加一個海軍學院,這就更會增添國庫的開支。
朱高熾早有準備,朗聲道:“喪標,這銀子不能省!您想想,北元是陸上的威脅,可倭寇海匪在東南沿海作亂,南洋諸國也藏著變數,將來要想徹底平定海疆,甚至往海外拓土,水師必須得強!陸軍能在草原上追著北元打,可到了海上,就得靠水師戰船說話。”
他轉向徐達、李文忠:“兩位將軍,你們在陸上打仗,看的是山川地形、騎兵速度;可水師打仗,看的是風向洋流、船艦性能。陸軍列陣靠的是步騎協同,水師交鋒拚的是炮位布局、接舷技巧。就拿羅盤來說,陸軍用它辨方向就行,水師卻得靠它算航線,差一絲就可能偏離千裡。這兩門學問隔著行呢,硬湊在一起,根本教不透。”
李文忠若有所思:“高熾這話有道理。去年我去浙江巡查,見水師操練,戰船擺得歪歪扭扭,遇著點風浪就亂了陣腳,問起緣由,說是將領隻會看陸地圖,不懂看海圖。當時還覺得是他們笨,現在想來,怕是真沒學過水師的門道。”
徐達也點頭:“術業有專攻,這話不假。陸軍練的是‘鐵腳板’,水師練的是‘水上功’,確實該分開教。就像咱當年打陳友諒,在鄱陽湖要是不懂水戰,光靠陸軍勇悍,早就折在湖裡了。”
朱高熾趁機加碼:“不光要分開辦學,最好連編製都徹底割裂開!陸軍歸五軍都督府管,水師則全麵歸屬於水師都督府,各有各的統屬,各練各的兵。陸軍的將領不能插手水師事務,水師的軍官也彆去摻和陸軍調遣,免得互相掣肘。”
“徹底割裂?”
老朱眼神一凜,他最忌軍權分散,畢竟槍杆子攥在一處才好掌控,若是陸軍、水師各成體係,萬一將來鬨出互不統屬、互相拆台的事,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可朱高熾這話,卻讓他猛地想起鄱陽湖之戰時的驚險——當時陸軍將領不懂水戰,非要逼著水師戰船在淺灘列陣,結果被陳友諒的樓船衝得七零八落,差點折了全局,最後還是靠俞通海這些水師老將拚死才扳回局麵。
如今水師都督府雖說成立了些年頭,確實在東海貿易、護航運糧上做出了不少功績,甚至還成功獵殺了巨鯨,可水師底子仍舊很薄。
滿打滿算,能獨當一麵的將領就隻有湯和與俞通源這兩個老將撐著,兩人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底下的千戶、百戶大多是陸軍轉過來的,連海圖都認不全,更彆說指揮戰船作戰了。
真要細想,這水師之所以難成氣候,一大半原因就是被陸軍的規矩捆著——升遷得看陸軍將領的臉色,操練得按陸軍的章程來,連造新船都得跟陸軍搶工匠、爭銀子。
長此以往,彆說對付倭寇、開拓海疆,能不能守住沿海都難說。這麼看來,讓水師單獨辦學、自成體係,或許還真不是壞事。
“不是割裂,是各司其職!”朱高熾連忙解釋,“陸軍保陸上江山,水師護海上疆土,最終都聽皇爺爺您的號令。就像左手和右手,各有各的用處,誰也替不了誰。您想啊,要是陸軍將領跑去指揮水師,不懂裝懂瞎下令,戰船被風浪掀翻了都不知道為啥,那不是白白送死嗎?”
他話鋒一轉,語氣裡添了幾分誘惑:“再說了,水師強了,好處多著呢!東南沿海的稅銀能安穩收上來,南洋的香料、木材能運回來,將來甚至能去倭國、呂宋那些地方拓土,讓他們年年給大明進貢。這些好處,陸軍可拿不來。”
老朱摸了摸下巴,心裡的天平漸漸傾斜。
他這輩子就認“實惠”二字,朱高熾把水師的好處擺得明明白白,由不得他不動心。
“那水師學院教些啥?”老朱追問。
“多了去了!”朱高熾掰著手指頭數,“首先得學造船,知道什麼樣的船能抗風浪、能裝大炮;其次得學看海圖、算潮汐,知道什麼時候能出海、往哪邊走能順風順水;再者得學水戰陣法,比如‘長蛇陣’適合追敵,‘八卦陣’適合防禦,這些都得在學院裡沙盤推演、實地操練;最後還得學些天文,夜裡在海上,星星就是‘路標’,看不懂星象,就跟陸軍在草原上丟了羅盤一樣,隻能瞎漂。”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最關鍵的是,水師學院得招些熟悉海洋的人——漁民的兒子、商船的水手,這些人從小在船上長大,對大海的脾氣比誰都熟,讓他們進軍校學兵法,比讓陸軍將領轉行學掌舵快得多。陸軍那邊呢,就多招些擅長山地、平原作戰的,把步騎協同、火器運用這些練精。”
李文忠聽得眼睛發亮:“要是水師真能學成這些本事,將來沿海就不用愁了!以往沿海地區遭受倭寇襲擾,水師追了半天沒追上,就是因為不懂洋流,眼睜睜看著他們跑了。要是有懂海情的將領,早把他們堵在淺灘裡了。”
徐達也補充:“陸軍也得精進。現在邊軍對付蒙古韃子,還是老一套硬拚,要是在軍校裡多練練騎兵包抄、火器伏擊這些新法子,勝算能大不少。分開辦學,兩邊都能沉下心來琢磨自己的門道,總比現在一鍋燴強。”
老朱見兩位老將都表了態,心裡已有了決斷:“行!就按你說的辦,陸軍軍校歸兵部管,水師學院單獨立戶,銀子從海稅裡出,不夠了再從內庫補!”
他看向朱高熾,“陸軍軍校你跟著徐達、李文忠盯緊了,水師學院這塊的話……不知道湯和還扛得住壓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