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世上哪有回頭路?悔恨如毒蛇,日夜啃噬著他早已殘破不堪的心神,卻連一句完整的“悔”字都喊不出來。
他們試過辯解,試過求饒,可錦衣衛隻懂用刑。
這裡沒有道理可講,隻有陛下的旨意——“務必撬開他們的嘴”。
於是,詹徽招認了與江南士紳勾結、暗箱操作科舉名額的細節;劉三吾則在酷刑下畫了押,承認自己“偏袒南方士子,打壓北方舉子”。
可即便是招供,酷刑也沒有停止,因為詔獄的恐怖之處,從來不止於逼供,更在於摧毀一個人所有的意誌。
就在兩人瀕臨崩潰,甚至盼著一死了之的時候,牢房外傳來了腳步聲。不同於錦衣衛的沉重,這腳步聲帶著幾分從容,還夾雜著鎖鏈拖地的輕響。
牢門被打開,一道肥胖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正是朱高熾。
他穿著一身常服,手裡把玩著詔書,臉上掛著那副標誌性的溫和笑容,仿佛不是來詔獄,而是來赴一場宴席。
“喲,詹大人,劉大人,幾日不見,彆來無恙啊?”朱高熾的聲音帶著笑意,可聽在詹、劉二人耳中,卻比獄卒的鞭子更讓人膽寒。
詹徽猛地抬起頭,布滿血汙的臉上露出猙獰的恨意:“朱高熾!是你!是你算計我們!”
他掙紮著想要撲過去,卻被鐐銬死死拽住,隻能徒勞地嘶吼,“你這個奸佞小人!用如此陰毒的手段構陷忠良,他日必遭天譴!”
劉三吾也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怨毒:“殿下……老臣就算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這輩子最重名聲,如今卻落得個“科場舞弊”的罪名,這比殺了他還難受,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這個笑眯眯的胖殿下!
朱高熾似乎毫不在意他們的咒罵,反而往前走了兩步,蹲在牢房門口,笑容更深了:“忠良?你這老東西怕是忘了,是誰借著科舉之名,把北方舉子的名額拱手讓給同鄉?還有你這廝也忘了,是誰在朝堂上串聯黨羽,想把我發配去倭國?”
怎麼?就允許你們處心積慮算計老子,借著宗法禮製的由頭逼我離京,想斷了我的路?
真當我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還不允許老子反手給你們來一記狠的?
用你們拋出的由頭堵死你們的嘴,借著科舉的由頭掀了你們的老底,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們能在朝堂上搬弄是非、結黨營私,就容不得彆人還手反擊?真以為自己占著幾分理,就能無法無天了?
如今落到這般田地,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好好想想,當初算計彆人的時候,就該料到會有今日的反噬!
朱高熾輕輕敲了敲牢門的鐵欄杆,發出“當當”的輕響:“這詔獄的滋味,不好受吧?烙鐵燙在身上,是不是比寫文章疼多了?水牢裡的蟲子,可比你們江南的錦緞舒服多了?”
詹徽被戳到痛處,那張布滿血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氣得渾身發抖,胸腔裡像是堵著一團烈火,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
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張了幾次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朱高熾的話像一把尖刀,精準地剖開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露出底下藏著的私心與算計,讓他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劉三吾則猛地低下頭,花白的胡須垂在胸前,嘴唇控製不住地哆嗦著,渾濁的老淚再次湧出,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往下淌,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他是真的後悔了,悔得五臟俱焚——當初就該安安分分做個閱卷官,不該被江南士紳說動,更不該跟著詹徽等人摻和對付朱高熾的事。
這位胖殿下看似溫和,手段卻這般狠辣,如今落入他的圈套,說什麼都晚了,再深的悔意,也換不回從前的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