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恭帶著詹徽、劉三吾等人北赴嶺北不過半月,一封來自北疆的加急軍報便如驚雷般砸進了應天府。
驛卒渾身是汗地跪在奉天殿外,捧著軍報嘶吼:“陛下!北疆急報!阿裡不哥後裔也速迭兒稱汗!”
朱元璋正翻閱著水師都督府的奏報,聽聞此言猛地將朱筆拍在龍案上,青瓷筆洗被震得哐當作響。
“你說什麼?”他聲音低沉,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暴戾,“這也速迭兒好大的膽子!”
軍報被內侍呈上,墨跡淋漓間,徐達的字跡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與急切:也速迭兒見脫古思帖木兒被大明生擒活捉,立刻在草原廣發文告,稱“忽必烈後裔懦弱怯戰,喪權辱國,不配為草原之主”,更以“阿裡不哥汗正統後裔”自居,在西蒙古地區立為大汗,號召各部共奉其為“草原共主”。
“阿裡不哥的後裔?”朱元璋捏著軍報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節咯咯作響。
他對黃金家族的派係糾葛了如指掌——當年忽必烈與阿裡不哥爭奪汗位,忽必烈雖勝,阿裡不哥一係卻始終在西蒙古盤桓,瓦剌地區正是其嫡係後裔的勢力範圍。
如今脫古思帖木兒剛被俘虜,還沒等朝廷細細謀劃如何利用這枚棋子,也速迭兒便迫不及待跳出來搶汗位,又是發文斥責,又是自立為汗,鬨得草原上沸沸揚揚。
這哪裡是單純的蒙古內部爭權,分明是沒把大明放在眼裡,是赤裸裸地挑釁大明的威嚴!
真當捕魚兒海的大捷是擺設,真當大明的鐵騎踏不到西蒙古去?
而且更關鍵的是,也速迭兒這麼一搞,脫古思帖木兒算是徹底成了廢物。
原本他身上還掛著“忽必烈係大汗”的名頭,多少能讓草原上那些念舊的部落顧忌幾分,可如今被也速迭兒扣上“怯懦無能”的帽子,連性命都保不住,這名號自然也就失去了威懾力,成了個沒人認的空殼子。
老朱原本打得好算盤,打算先把脫古思帖木兒圈養起來,時不時讓他露個麵,發幾道“敕令”,借著他蒙古大汗的名號,招降那些搖擺不定的草原部落,讓他們乖乖歸順大明,少在嶺北建設時添亂。
畢竟有個“正統大汗”背書,那些部落就算不情願,也得掂量掂量違抗“汗命”的後果,正好配合朝廷在嶺北推軍屯、設驛站、開互市,一步步把那片土地真正納入掌控。
結果現在倒好,也速迭兒這一鬨,所有的盤算都落了空。
脫古思帖木兒成了廢棋,草原部落的注意力全被新冒出來的“阿裡不哥後裔大汗”吸引過去,原本可能歸順的部落說不定還會被也速迭兒蠱惑,反過來跟大明作對。
嶺北剛要起步的建設,瞬間就多了層變數,這口氣,老朱如何咽得下?
這也速迭兒,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混賬!”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龍袍下擺掃過案幾,奏折散落一地。
殿內侍立的太監們嚇得齊刷刷跪倒,連呼吸都不敢出聲。
自捕魚兒海大捷後,北元主力儘喪,他本以為草原已不足為懼,沒想到這也速迭兒竟如此不知死活,敢在大明的眼皮底下自立為汗,這是嫌北元亡得不夠快!
“傳朕旨意!”朱元璋的聲音如同寒冬的冰淩,“召馮勝、李文忠、唐勝宗、朱高熾……所有在京的公侯將領,即刻到禦武樓議事!”
半個時辰後,禦武樓內已是將星雲集。
開國老將馮勝雖已鬢發斑白,卻依舊腰杆筆挺;李文忠一身白袍神情淡然;朱高熾臉上略顯驚愕,不過眼神裡帶著慣有的銳利。
眾將見朱元璋麵色鐵青,皆知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先開口。
“都看看吧!”朱元璋將徐達的軍報擲在案上,“也速迭兒,一個阿裡不哥的餘孽,也敢稱汗?”
軍報在眾將手中傳閱,禦武樓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馮勝率先出列,抱拳朗聲道:“陛下!也速迭兒這是找死!末將願率三萬鐵騎,直搗哈拉和林,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擒來獻於陛下!”
這位名將眼中滿是不屑——在他看來,西蒙古瓦剌不過是跳梁小醜,一群蜷縮在漠西草原的殘部,既無忽必烈係的正統名分,又無橫掃歐亞的鐵騎雄師,根本經不起明軍一擊。
連忽必烈的正統大汗脫古思帖木兒都被大明鐵騎追得丟盔棄甲,最終淪為階下囚,整個漠北草原都在大明的兵鋒下瑟瑟發抖,你一個偏居一隅的西蒙古瓦剌,憑什麼跳出來叫囂?
不過是借著阿裡不哥的虛名,撿了個脫古思帖木兒被殺的空子,也敢妄稱“草原共主”?
真以為大明剛打完捕魚兒海就師老兵疲?真以為朝廷會容忍這等跳梁行徑?真以為憑著那點部落聯軍,就能擋住大明的雷霆之怒?
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自立為汗,簡直是蠢得無可救藥——真當大明的刀槍是擺設,不敢對你瓦剌動兵不成?
隻要陛下一聲令下,不出三月,定叫這哈拉和林的偽汗旗倒人亡,讓瓦剌部落在史書裡隻配留下“自取滅亡”四個字!
“馮將軍稍安勿躁。”李文忠捋著胡須,沉聲道,“瓦剌地處西蒙古,與我大明北疆隔著斡難河、克魯倫河,路途遙遠,且冬季將至,草原大雪封路,此時出兵恐非上策。”
唐勝宗也點頭附和:“大都督所言極是。脫古思帖木兒雖死,但其部眾尚有殘餘,若我軍貿然西進,萬一與瓦剌、北元殘部兩麵夾擊,恐生變數。”
朱高熾一直沉默著,他覺得有些魔幻。
曆史上也速迭兒可是“弑君者”,藍玉沒能在捕魚兒海之戰中生擒脫古思帖木兒,結果被這家夥給撿了漏,也速迭兒趁大雪封路之機,派遣火兒忽答等率兵第二次突襲脫古思帖木兒的營地,脫古思帖木兒及屬下倉促迎戰,脫古思帖木兒不幸被俘,也速迭兒下令將脫古思帖木兒以弓弦縊死,同時被殺害的還有太子天保奴。
也速迭兒弑殺脫古思帖木兒,報了一百多年前祖上阿裡不哥汗位被奪之仇。也速迭兒奪走“大印”,登上北元大汗之位,他即位後,勢力曾一度大增,雄踞漠北。
隻是在這個時空,因為朱高熾的提前布局與籌謀,李文忠得以在捕魚兒海之戰中創下遠超原本曆史的功績——不僅大破北元主力,更成功生擒脫古思帖木兒,連帶著太子天保奴在內的皇室核心成員,幾乎將忽必烈一係傳承數代的正統血脈抓了個乾乾淨淨。
這一手釜底抽薪,本已讓草原上的忽必烈後裔勢力群龍無首,再難形成氣候,為大明經營嶺北掃清了最大的障礙。
倒是沒有想到,在忽必烈係血脈幾乎被連根拔起的情況下,這也速迭兒還敢冒出頭來。
要知道,蒙古大汗傳承曆來講究正統名分,連象征權力的大汗金印都不在他手中,他僅憑一個“阿裡不哥後裔”的名頭,就敢悍然自立為汗,號召草原各部歸附。
這舉動看似狂妄無謀,卻也恰恰戳中了當下草原權力真空的縫隙——那些不願臣服大明的部落,急需一個新的旗號凝聚力量,而也速迭兒正是瞅準了這個時機,才敢做出這等挑戰大明權威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