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阿劄失裡和猛哥帖木兒在柵欄外遇上了。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一個蒙古衛指揮,袍角還沾著草原的羊膻;一個女真部落首領,腰間掛著狩獵用的骨箭。
本該是宿敵的兩人,此刻卻因同一份恐懼生出了默契。
“聽說……脫古思帖木兒和也速迭兒要被拉出來示眾?”猛哥帖木兒率先開口,漢話帶著濃重的口音。
阿劄失裡點點頭,目光瞟向柵欄深處那兩座蒙著黑布的囚車:“明人是要讓咱們看看,黃金家族……也護不住誰。”
正說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唐勝宗帶著親兵縱馬馳過,甲胄上的冰碴子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他勒住馬,在兩人麵前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得早,算你們識相。”
他揚鞭指向柵欄內,“進去等著吧,今日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天威。”
當黑布被掀開時,柵欄外的部落首領們發出一陣壓抑的抽氣聲。
和林廢墟前築起高台,脫古思帖木兒與也速迭兒被鐵鏈鎖在台柱上。
這一次脫古思帖木兒是“友情出演”,但他不得不來,因為也速迭兒的所作所為,他這個正統大汗的身份存在質疑,所以對明廷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而一眾部落首領看到眼前這一幕,無一不是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忽必烈係的正統大汗與阿裡不哥係的新晉領袖,此刻竟以同樣的階下囚姿態,暴露在寒風中。脫古思帖木兒垂著頭,昔日的金冠歪斜地掛在發髻上,與其說是屈辱,不如說是麻木;也速迭兒則死死瞪著台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吼,鐵鐐每一次掙動,都帶起腕間的血珠,滴在冰冷的石台上。
被明軍驅趕來的部落首領們擠在台下,有惶恐不安的,有暗自竊喜的,更多的則是茫然無措。
他們中不少人曾依附過脫古思帖木兒,又在也速迭兒崛起時改旗易幟,此刻見兩位“黃金家族”的代表淪為階下囚,連呼吸都帶著顫抖——草原數百年的權力傳承,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這可是黃金家族的正統大汗啊!
一個是忽必烈的嫡係子孫,脫古思帖木兒,承繼著大元帝國最後的法統,腰間還係著傳自成吉思汗的鎏金腰牌;一個是阿裡不哥的直係後裔,也速迭兒,頂著“恢複蒙古榮光”的旗號,剛在草原上豎起黃金家族的旗幟不過數月。
這兩人,無論在蒙古各部眼中還是在草原的曆史脈絡裡,都是流淌著孛兒隻斤氏最純正血脈的天之驕子,是被草原牧民視為“長生天之子”的存在。
可現在呢?就這麼被明軍如豬狗般擒來縛去。
脫古思帖木兒在捕魚兒海被明軍從帳篷裡拖出來時,據說還穿著睡袍,連象征大汗身份的金冠都跑丟了;也速迭兒更狼狽,在木倫河穀的主帳裡被朱高熾的金錘砸飛彎刀,像條喪家犬似的跪在地上,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昔日接受萬部朝拜的威嚴,他們宣稱“受命於天”的神聖,在明軍的刀光下碎得片甲不留。
被鐵鏈鎖在囚車裡示眾時,脫古思帖木兒的發辮沾著泥雪,也速迭兒的錦袍被撕開一道大口子,露出被鞭打過的傷痕——這哪裡是曾經高高在上的大汗,分明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草原上的老人們曾說,黃金家族的血脈是長生天庇佑的,縱有興衰,也絕不會淪為階下囚。
可眼前這景象,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碎了所有關於“神聖”的幻想。
當明軍士兵用腳踹著囚車讓他們“給首領們磕頭”時,脫古思帖木兒麻木地低下了頭,也速迭兒則在鐵鏈的拖拽下踉蹌跪倒——那一瞬間,黃金家族延續數百年的尊崇,徹底跌進了泥沼裡。
連這樣的人物都落得如此下場,那些還在觀望的部落首領們隻覺得後頸發涼。
他們忽然意識到,在明軍的鐵蹄麵前,所謂的“黃金血脈”根本不值一提,所謂的“正統傳承”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泡影。
今日能把忽必烈與阿裡不哥的後裔當豬狗般對待,明日就能把任何一個部落的首領拖出去問斬。
這認知像冰錐般紮進每個人的心裡,讓他們在寒意中徹底清醒:草原的天,真的要變了。
朱高熾踏著石階走上高台,身後跟著李文忠與徐輝祖。
他沒有穿甲胄,隻著一身藏青蟒袍,在獵獵寒風中卻比鐵甲更具威懾。“草原的各位首領,”他的聲音透過寒風傳遍全場,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們看清楚了。”
他抬手指向脫古思帖木兒:“這位,是你們曾奉若神明的忽必烈後裔,大元的正統大汗。如今,他是大明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