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二年春,南京城的護城河畔剛抽出新柳,京師城門的城樓就已響起震天的鼓樂。
太子朱標一身常服立在城門下,青色的圓領袍被春風吹得微動,身後的文武百官按著品級排列,從朱雀大街一直延綿到內城,個個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誰都知道,這次北征的胖殿下與大都督,不僅帶回了捷報,更押回了兩個足以震動草原的“大人物”。
“來了!”有人低喝一聲。
人群湧動間,遠處的官道上揚起煙塵,明黃的龍旗在隊列最前方招展,朱高熾騎著那匹曾躍過瓦剌篝火的黑馬,金盔上的紅纓隨著馬蹄輕晃,身後的李文忠銀甲如新,正含笑與他說著什麼。
再往後,是兩隊鐵甲騎兵,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而騎兵中間,赫然是兩座沉重的囚車。
百姓們瞬間沸騰了。
原本隻是擠在街邊看熱鬨的人群,此刻像潮水般往前湧,若非有禁軍攔著,怕是要直接衝到囚車跟前。
“那就是蒙古大汗?”
“聽說抓了兩個呢!”
“左邊那個是不是脫古思帖木兒?去年就聽說被抓了,怎麼又抓了一次?”
議論聲像春蠶食桑般嗡嗡作響,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兩座囚車上。
囚車裡的景象,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脫古思帖木兒蜷縮在角落,曾經的金冠早已不見,散亂的頭發粘在汗汙的臉上,身上的囚服打著好幾塊補丁,露出的手腕上全是鐵鐐磨出的傷疤。
他似乎早已麻木,任由百姓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身上,隻是偶爾被陽光晃到眼,才會渾濁地眨一下。
家人們,誰懂啊?
老子當初在金陵都投降了,雖說沒了實權,可好歹也是公侯身份,有座像樣的宅院,每日有小酒喝著,有牛羊肉吃著,天冷了有炭火,天熱了有冰盆,日子過得雖不算風光,卻也安穩舒坦。
畢竟明廷給的“優待”擺在那兒,隻要安安分分當個“歸義侯”,混到死也能落個全屍。
結果呢?就因為也速迭兒那狗賊不知天高地厚,突然跳出來自立為汗,還指名道姓罵老子是廢物,一下子就把明廷的火氣給勾起來了。
好嘛,人家發兵把他抓了不算,還非得把老子從金陵的宅院裡拖出來,塞進這破囚車,一路顛沛流離押去嶺北和林,美其名曰“讓草原看看黃金家族的下場”。
老子招誰惹誰了?也速迭兒那蠢貨折騰時,老子連瓦剌的方向都沒瞅過一眼,憑什麼要陪他遭這份罪?
這一路過來,鐵鐐磨破了手腕,粗糧咽得嗓子眼發疼,連件乾淨衣裳都穿不上,如今還要被這些百姓當猴看,扔爛菜葉,戳脊梁骨——這哪是“友情出演”,分明是強行拉來墊背的!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邊還在嘶吼的也速迭兒,心裡把這蠢貨罵了千百遍。
若不是這狗東西非要折騰,自己現在說不定正躺在金陵的暖炕上,就著小酒啃羊腿,哪用得著在這囚車裡受凍挨罵?
平白無故被拉來走這一遭,吃苦受罪還落不著好,這冤屈,怕是長生天都未必懂!
旁邊的也速迭兒則要狼狽得多,他的錦袍被撕扯得不成樣子,腰間還留著一道未愈的刀傷,此刻正死死盯著圍觀的百姓,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吼,像頭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
可當他試圖掙紮時,鐵鐐就會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反而引來更響亮的哄笑——這哪裡是草原上傳說的“黃金家族後裔”,分明是兩條待宰的喪家犬。
家人們,誰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