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台鹽場。
朱高熾以蘆台鹽場名義發出的經銷商招標邀約,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迅速在天津及周邊州府的商賈圈子裡炸開了鍋。
文書才送出三日,天津衛、北平府、河間府等地的鹽商鹽販便已陸續動身,車馬隊伍沿著官道絡繹不絕地趕往蘆台——“財神爺朱高熾”的名頭,早已在商人間傳開。
這位胖殿下,可是大明商界公認的“福星”。
早年間,他力主在天津衛開辟工業區,打通南北糧米、布匹貿易通道,還設立商棧、規範稅製,短短幾年就讓原本荒涼的天津,變成了漕運樞紐,南來北往的商賈在此交易,光是糧食轉運一年就能賺上百萬關稅;後來又推動上海建港,引入海外香料、瓷器貿易,鼓勵商人開展遠洋生意,不少小商販靠著在上海倒賣洋貨,短短幾年就成了家資百萬的大商人。
他一手締造了天津與上海這兩個經濟中心,不僅讓兩地市井繁榮、賦稅翻倍,更讓無數商賈跟著沾光——做漕運的,靠著天津碼頭的便利,運輸成本降低三成;做海外貿易的,借著上海港的渠道,把大明的絲綢賣到東海諸國,利潤翻了五倍不止。
多少人因為他的政策,從身無分文的窮小子,變成了良田千頃的大富商,所以在商人們眼裡,“胖殿下”這三個字,就等同於“賺錢的機會”。
如今他要在鹽場搞招標,打破以往江南鹽商的壟斷,讓更多人有機會涉足鹽業這門暴利生意,傻子才會錯過!
要知道,鹽業的利潤比糧米、布匹高出十倍不止,以往大家隻能看著江南鹽商賺錢,如今有胖殿下牽頭,能公平參與競標,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湊夠本錢去試試,畢竟這樣的機會,一輩子可能就隻有一次。
“聽說了嗎?胖殿下要放開蘆台鹽場的經銷權,不管是大鹽商還是小販子,隻要夠資格就能競標!”
天津衛的鹽販劉老三,背著鼓鼓囊囊的錢袋,一路催著車夫趕路,嘴裡還不停念叨,“咱這輩子就指著鹽吃飯,可以前連鹽場的門都進不去,這次說啥也得搶個經銷名額!”
同行的北平商人張萬財也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激動:“可不是嘛!鹽這買賣,誰不想插一手?一斤鹽從鹽場出來才五文,賣到百姓手裡就敢漲到三十文,中間的利潤能翻五倍!要是能拿到蘆台鹽場的經銷權,用不了三年,咱也能在北平買個大宅院!”
這話道出了所有商人的心思——鹽業曆來是大明最暴利的行當,一斤鹽從鹽場產出,成本不過三四文錢,運到各地售賣時,價格能翻五六倍,遇上鹽荒時節,甚至能漲到二三十文一斤,利潤堪比販賣金銀。
可長久以來,這塊肥肉都被牢牢攥在徽商和江南大商人手裡,他們憑借龐大的資本、成熟的商路,把鹽業生意做得密不透風,其他商人連邊都摸不到。
江淮地區的鹽場年產鹽量占全國七成以上,兩淮、兩浙鹽運司管轄的鹽田,連片綿延數百裡,年產量動輒數百萬斤,是大明鹽業的“命脈”。
那些江南鹽商,早在開國之初就與南方士林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係——鹽運司的官員多是南方科舉出身的士人,鹽商們通過資助科考、修建書院等方式,與這些官員結下深厚交情。
每逢鹽引發放,官員們總會優先將額度分配給相熟的江南鹽商,甚至會提前透露鹽引數量、定價等消息,讓他們搶占先機。
北方商人想分一杯羹,比登天還難。
他們既沒有江南鹽商那樣雄厚的資本,也缺乏與南方士林的人脈,每次去鹽運司申請鹽引,要麼被以“額度已滿”為由拒絕,要麼拿到的鹽引數量少、質量差,根本賺不到錢。
更甚者,江南鹽商還會聯合起來排擠北方商人,一旦發現有北方商人試圖涉足鹽業,就會聯手壓低鹽價、截斷商路,逼得對方要麼虧本退出,要麼隻能依附於他們,做些賺差價的小買賣,根本無法撼動其壟斷地位。
久而久之,北方商人隻能眼睜睜看著江南鹽商靠鹽業賺得盆滿缽滿,自己卻隻能在糧米、布匹等薄利行當裡掙紮。
就像河間府的大商人李掌櫃,十年前曾想從兩淮鹽場拿貨,結果光是疏通關係就花了上千兩銀子,最後還被江南鹽商聯合排擠,不僅沒拿到鹽,反倒賠了不少本錢。
“南方士林勢力太大了,”李掌櫃坐在馬車上,想起當年的事仍心有餘悸,“鹽運司的官員十有八九是南方人,他們隻認江南鹽商的帖子,咱北方商人遞上去的拜帖,連看都不看一眼。”
更讓北方商人無奈的是,官辦鹽場大多集中在江淮地區,煮鹽所需的柴火、人力在當地唾手可得,江南鹽商靠著“近水樓台”的優勢,能以極低的成本拿到食鹽,再高價賣到北方,中間的差價全被他們賺走。
反觀北平、山東等地,雖靠海卻無像樣的鹽場——在煮鹽時代,這些地區多是平原,開發早,連成片的樹林都難找,煮鹽需要的大量柴火,得從百裡外的山區運來,成本比江淮地區高了三倍還多,朝廷自然不願在此設場,北方商人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江南鹽商賺得盆滿缽滿。
正因如此,當朱高熾放開蘆台鹽場招標的消息傳來,北方商人才會如此瘋狂。
短短五日,蘆台鹽場外便搭起了上百頂臨時帳篷,前來參加招標的商人足有三百多人,既有身家百萬的大鹽商,也有走街串巷的小鹽販,甚至還有不少從未涉足鹽業的糧商、布商,都想來分一杯羹。
當然,他們大多都是過來看個熱鬨,畢竟朱高熾也不會讓這麼多的商賈勢力都成為鹽商——三百多號商人擠進來,不僅會導致市場混亂,還可能重現以往哄抬鹽價、惡性競爭的亂象,反而違背了改革鹽政、惠及百姓的初衷。
按照他與鹽運司官員這些天的規劃,一地有一個鹽商最好:每個州府或重要城鎮,隻設一名總經銷商,負責當地食鹽的采購、運輸和售賣,這樣既能避免商人之間互相傾軋,也能讓經銷商集中精力做好供應,保證食鹽穩定流通。
而且,總經銷商要與鹽運司簽訂明確的協議,需按時向鹽場采購足額食鹽,嚴格遵守朝廷定下的售價上限,還要承擔起偏遠地區的食鹽配送,確保百姓都能買到平價鹽。
至於沒拿到經銷權的商人,朱高熾也有安排——鹽場會定期開放“散戶采購名額”,允許他們以略高於總經銷商的價格少量拿貨,銷往鄉村、集市等小範圍區域,既給了小商販生存的空間,也避免了總經銷商壟斷當地所有市場,真正做到“既規範秩序,又兼顧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