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標大會正式開始前,朱高熾與朱雄英親自領著眾商人參觀鹽場。
一行人沿著堤壩緩緩前行,眼前的景象讓所有商人都驚呆了——綿延數十裡的鹽田順著海岸線鋪開,田埂劃分出的蒸發池、結晶池整齊劃一,如同被精心裁剪過的綢緞;蒸發池裡的海水在日光照射下,泛著細碎的粼粼波光,隨著水分蒸發,水麵漸漸泛起一層薄鹽;結晶池底更是鋪著厚厚的雪白精鹽,顆粒均勻細膩,像冬日裡未經踩踏的細雪,一眼望去晃得人睜不開眼。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鹽田周邊乾乾淨淨,沒有煮鹽時必然會有的滾滾黑煙,也沒有堆積如山、散發著腐味的柴火垛,連煮鹽用的大鐵鍋、柴火灶都不見蹤影。隻有幾個工匠拿著工具,在引水道旁有條不紊地調整閥門,控製著海水流入各池的速度,偶爾有風吹過,帶來的隻有海水的鹹腥味,而非煮鹽時嗆人的煙火氣。
有商人忍不住湊近池邊細看,發現結晶池旁還鋪著細密的竹子席,精鹽落在上麵,輕輕一刮就能收集起來,比煮鹽後費力刮鍋的工序簡單太多;還有人注意到,鹽田旁挖有排水溝,多餘的海水順著溝渠排出,既不會浪費,也不會淹沒鹽田,整個流程井然有序,透著一股巧思。
“諸位請看,”朱高熾指著鹽田,笑著介紹,“這便是咱們的曬鹽法,不用燒柴火,全靠日光和風,一畝鹽田一天能出鹽兩百斤,成本比煮鹽低四成。”
“兩百斤?”江南來的鹽商沈莊忍不住驚呼,他在兩淮鹽場有自己的作坊,最好的煮鹽工匠一天也就能煮出五十斤鹽,這裡的效率竟高出四倍!
旁邊的劉老三更是湊到結晶池邊,小心翼翼地撚起一點鹽,放在嘴裡嘗了嘗,隨即眼睛一亮:“這鹽又白又細,比江南運來的精鹽還好!價錢肯定能賣得更高!”
朱高熾接著說:“咱們蘆台鹽場年產鹽量能達到一百萬斤,這次招標,咱們按區域劃分經銷權,北平府、天津衛、山東德州等二十個區域,每個區域設一個總經銷商,負責當地的食鹽銷售。朝廷會定下明確的售價上限,既保證大家有三成以上的合理利潤,讓諸位能安心經營,也絕不會讓鹽價高到百姓難以承受,真正做到商、民、朝廷三方共贏。”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商人,語氣中帶著幾分鄭重:“另外,有件大事要告知諸位——此次蘆台鹽場的招標,並非特例,而是朝廷鹽場改製的開端。陛下已同意,從今往後,全國大部分官辦鹽場,都將逐步‘改煎為曬’,舍棄以往耗費柴火、成本高昂的煮鹽之法,全麵推廣咱們蘆台鹽場的曬鹽技術。待各地鹽場完成改製後,都會參照今日蘆台的模式,對外公開招標,選拔區域總經銷商。”
這話一出,在場商人瞬間炸開了鍋,連之前沉穩的江南鹽商也忍不住交頭接耳。
朱高熾稍作停頓,等眾人情緒稍緩,繼續說道:“也就是說,未來幾年,不僅北直隸、山東的鹽場會開放競標,兩淮、兩浙等傳統鹽區的鹽場,也會打破以往的壟斷,讓所有守法經營的商賈,都有公平參與的機會。朝廷要的,是讓鹽業回歸正軌,既讓大家能靠著鹽業踏實賺錢,更要讓天下百姓都能吃上平價、優質的食鹽。”
他看著眼前神情激動的商人,補充道:“所以今日的招標,既是諸位搶占北方鹽業市場的機會,也是熟悉朝廷鹽業新規、積累經驗的契機。往後不管是北方商人想南下拓展,還是南方商人想北上布局,隻要遵守朝廷規矩,都能在鹽業這門生意裡,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話音剛落,商人堆裡便炸開了鍋。
“按區域劃分?那豈不是每個地方隻有一個總經銷商?”
“一百萬斤鹽,夠咱們賣好幾年了!”
“胖殿下,競標需要啥條件?咱啥都不求,就想拿下北平府的經銷權!”
朱高熾抬手壓了壓,待現場安靜下來,繼續說道:“競標條件很簡單,就三條,條條都擺在明麵上,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第一,需繳納十萬兩白銀作為保證金。這筆錢不是朝廷要占為己有,而是為了確保大家能嚴格按協議售鹽——若後續出現擅自斷供、囤積居奇等違約行為,保證金直接沒收;若整個經銷期都合規經營,合同到期後,保證金會連本帶少量利息一並退還,這既是約束,也是讓大家拿出合作的誠意。”
“第二,必須簽下書麵承諾,嚴格遵守朝廷定下的食鹽售價上限。各地的售價標準,會根據運輸成本、倉儲費用等核算後公示,比如北平府的零售價不得超過每斤十五文,天津衛不得超過每斤十四文,誰都不能私自哄抬價格。鹽運司會派專人在各地巡查,一旦發現加價售賣,第一次警告罰款,第二次直接取消經銷權,下獄論罪,絕不姑息。”
“第三,在同等條件下,會優先選擇有往邊關運糧記錄的商人。過去那些年,不少商賈千裡迢迢往北疆、西北運送軍糧,為充實邊疆立下了功勞,朝廷不能寒了這些人的心。隻要能拿出衛所開具的運糧憑證,證明近三年內有兩次以上合格的運糧記錄,競標時就能享受‘保證金減免兩千兩’的優待,若是運糧規模大、從未出現延誤,還能直接獲得優先競價權。”
“大家記住,隻要符合這三條,不管你是北方的糧商、布商,還是南方來的鹽商,不管你是身家百萬的大賈,還是剛入行的小商販,都能公平參與競標。朝廷要的是守規矩、能做事的經銷商,不是看誰的人脈廣、背景深,往後鹽業經營,隻看實力和誠信。”
這話讓北方商人徹底安了心,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要知道,過去這些年,他們想涉足鹽業,簡直比登天還難——南方商人靠著與江南士林、鹽運司官員的千絲萬縷關係,早早壟斷了鹽引發放渠道,每次鹽引配額下來,南方鹽商總能第一時間拿到足額額度,甚至還能通過私下運作多拿份額,而他們這些北方商人,要麼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要麼遞上去的文書石沉大海,偶爾拿到少量鹽引,也都是質量差、運輸成本高的“殘次配額”,根本賺不到錢。
多少次,他們眼睜睜看著江南鹽商靠著壟斷的鹽引,把低價官鹽高價賣給北方百姓,賺得盆滿缽滿,自己卻隻能在糧米、布匹等薄利行當裡掙紮,心裡滿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在官場上,南方士林勢力龐大,鹽運司的要職幾乎被南方官員包攬,他們這些北方商人既沒人脈,又沒門路,根本鬥不過對方。
如今胖殿下明確說“一視同仁”,不管是北方商人還是南方商人,隻要符合條件就能參與競標,徹底打破了以往靠關係、拚背景的壟斷模式;更讓他們振奮的是,朝廷還優先考慮有往邊關運糧記錄的商人,而北方商人常年與邊關打交道,不少人都有過運糧經曆,這正是他們的優勢。
這意味著,他們不用再看南方商人的臉色,不用再被鹽運司的官員刁難,終於能憑著自己的實力和過往的功勞,公平地爭奪鹽業經銷權,真正有了在這門暴利生意裡分一杯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