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前,薛嵩忽然放緩馬速,與霍思言並肩而行。
“殿下可知,這座城牆裡,有多少雙眼睛在等著您?”
霍思言轉眸望向他,唇角微勾。
“我更想知道,有多少雙手,已經握著刀。”
薛嵩微微一怔,隨即大笑。
“好,好!殿下果真是來下棋的。”
入城後,街道寬闊,兩側是高大的石屋與鋪子,行人多為身著短褐的西溟民眾,間或有披甲的士兵穿行,手握長戟,目光冷厲。
在穿過一處坊門時,霍思言忽覺袖口被輕輕一拽,她下意識地回頭,卻隻見人群中一閃而過的青色袖影。
袖影消失得極快,但她在那一瞬,看見對方手裡握著一枚小小的銅牌,正是陸無生曾交給她的那種。
她心底陡然一緊。
謝知安察覺到她的變化,低聲問道:“怎麼了?”
“有人在這裡接應我們。”
她壓低聲音。
“但我不知,是友是敵。”
薛嵩在前方催馬回望,笑容依舊。
“殿下,請。”
溟京的王宮坐落在北城高台之上,台基三重,皆以青黑色的巨石砌就,台階寬闊如河道,沿階兩側立著高大的銅人,麵容猙獰,雙手持刀,刀鋒永遠指向登階者的心口。
霍思言隨同安渠、薛嵩緩緩登階。北地的風在高台上肆意穿行,卷起她衣袖的流蘇,帶著沙礫拍打在她的手背上。
謝知安與幾名護衛在後方隨行,眼神時刻巡視四周,像一隻被逼近虎穴的鷹,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穿過長長的丹陛,眼前的殿門豁然開闊。
主殿“淩霄闕”氣勢雄渾,殿頂覆以墨金瓦,在陽光下泛著幽光,仿佛一頭沉睡的黑龍盤踞在北風之巔。
殿內陳設與大周迥異,地麵鋪著厚厚的毛毯,牆上懸掛著獵獲的獸皮與彎刀,氣息裡帶著烈酒與皮革的味道。
在那象牙雕成的王座上,端坐著一名高大男子。
他身披紫金紋的披風,鬢發間綴著細小的金環,眉骨高聳,眼眸如鷹隼般銳利,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西溟王,拓跋烈。”
薛嵩在一旁低聲介紹。
霍思言上前兩步,欠身施禮。
“大周使節霍思言,奉命前來致意。”
拓跋烈微微抬手,聲音低沉有力。
“孤早聞大周有位才女,能在朝堂言辭不落下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王過譽了。”
霍思言語氣平和。
“使節一職,職責在於通好,而非爭鋒。”
“通好?”
拓跋烈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孤聽聞,大周在北境調兵,屯糧於邊,這也是“通好”的方式?”
殿中氣氛一瞬緊繃,薛嵩微微垂首,安渠則靜靜站在一側,眼底閃過一抹暗色。
霍思言並未回避,平聲答道:“邊境屯兵,乃防禦之策。大周疆域遼闊,邊境安,則國安。若西溟無意侵犯,這些兵馬,便會永遠守在營中。”
拓跋烈眯起眼,長久地注視著她,仿佛要看透她眼底的每一絲波瀾。
謝知安站在她身後半步,手掌隱隱按在刀柄上,那股保護的氣息濃得幾乎化成形。
“殿下此言有趣。”
拓跋烈忽然轉口,指向一旁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