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抬眸,聲音壓得極輕。
“他會在路上“換人”。”
“我盯著。”
謝知安道。
她“嗯”了一聲,忽又止住腳,回頭望向漆黑的殿門。
那裡像是有目光仍在注視,鷹一般、冷一般。
“謝知安。”
她輕聲喚他。
“在。”
“若我……若我走錯一步,你就把我拎回來。”
她偏過臉去,像怕他看見眼底那道快要露出的裂縫。
“不管用什麼法子。”
他沉默了一瞬,伸臂將她攬入懷裡,抱得極緊,幾乎要把她按進胸骨之間。
“好。”
那一聲“好”,像在無風的夜裡點起火,也點燃了謝知安的心。
霍思言以往都是用近乎冰冷的話講其推開,但這次卻要“拎”一字。
回至驛舍,薛嵩已遣人送來西道驛路的牌印、文牒與一張粗糙的手繪圖。
圖上以赤墨標出“骨塔”所在。
西陲的獨骨原。
旁側題細字:“三層,風中火。”
霍思言看懂了薛嵩的暗語,第三層,火陣為主,風為輔。
她展紙,拇指沿邊壓出一道折痕,像在暗處把未知折成一條可走的線。
窗外有風掠過,她忽記起拓跋烈的那句“更大的禮”。
禮會是什麼?是“人”?還是一段足以翻盤的真相?
她把圖塞入衣襟,轉身時,謝知安正好抬眼。
兩人對望一瞬,她將那句“彆走在我前頭太遠”的意念咽回心裡,隻換成一句極平常的話。
“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溟京西門,晨霧如海。
城樓之上懸著四麵黑底金紋的大旗,金線繡成的雙鷲張翼欲飛,獵獵聲在晨風裡像是鐵甲互擊。
霍思言翻身上馬時,謝知安已經在她左側立好馬韁,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的臉半寸。
安渠押著糧車在隊伍後方,車轅上堆著用厚布嚴嚴裹住的木箱。
兩名薛嵩派來的隨行武士則列在隊伍兩翼,麵色冷漠,手中長戟泛著寒光。
城門緩緩開啟,城外的官道筆直向西延展。
離了溟京,地勢漸趨荒涼,草色枯黃如褪色的舊錦,偶有成片的白骨在土中半埋半露,獸骨居多,但也有人的脊椎在風中裸露,像被遺忘的舊旗杆。
行至午後,風漸大,西陲特有的乾寒裹著細沙打在臉上,像一粒粒細針。
安渠在前策馬回望,笑容淡淡。
“殿下,前方便是獨骨原了。”
霍思言抬眼,隻見前方地平線上,孤零零矗立著一座灰白色的高塔。
塔身修長,直插天穹,表麵覆蓋著一層不知名的灰白質地,遠遠望去,恍若由無數白骨拚合而成。
“像是……一根指向天的骨。”
謝知安低聲道。
越接近,越能感到那塔的詭異,風聲在塔身周圍陡然增強,像有無形的喉嚨在低低吟唱,帶著古老而晦澀的韻律。
隊伍在塔前三十丈處停下。
薛嵩派來的武士立刻下馬,取出一麵黑色銅鼓,擊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