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死獄。
石階上凝著終年不化的濕苔,每走一步都打滑,帶著鐵鏽味的潮氣從石縫裡鑽出來,混著牢門朽木的黴味,嗆得人喉嚨發緊。
兩側的囚室用碗口粗的鐵鏈鎖著,鐵柵上鏽跡斑駁,像爬滿了黑褐色的蛛網。
昏暗中,隻有牆角一盞油燈忽明忽滅,豆大的光線下,能看見石壁上滲出的水珠正順著鑿痕緩緩滑落,滴在積著汙水的地麵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在死寂裡格外刺耳。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血腥氣,混著囚犯身上的餿臭,沉甸甸地壓在人胸口。
陳通淵的腳踝,被兩條手臂粗的鐵鏈,鎖在石壁鑿出的鐵環上。
鏈身纏著暗紅的鏽跡,每挪動一寸,鐵環與骨頭摩擦就發出“咯吱”的鈍響,像鈍刀在鋸著什麼。
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囚服早已被血汙和黴斑浸透,貼在骨頭上又冷又硬。
鐵鏈從膝前拖過地麵,在積著汙水的石縫裡壓出兩道深痕,鏈節處凝結的黑垢,分不清是血痂還是常年不洗的泥汙。
而陳故白則被鎖在了對麵,隻是與他不同,還被堵住了嘴,根本無法進行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也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時辰了.....”
陳通淵望著這暗無天日的陰濕環境,忍不住喃喃道。
自從被李璮押回,就被丟到了這裡,從始至終也沒人來審,更無人來送一口吃的與蜜水。
“哐哐哐!”
一陣窸窣的開鎖聲傳來。
此處死獄的大門被打開。
“督主,魏國公就在裡麵了....”
“請!”
老獄卒收好鑰匙,退開一個身位,朝後邊的年輕人,無比恭敬道。
陳宴往前越過老獄卒後,忽得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笑道:“老獄卒,好久不見啊!”
“督...督主,您還記得小人?!”老獄卒愣了愣神,猛地身形一顫,詫異地問道。
其實早在這個年輕人,剛一被上官引來之時,老獄卒就已經認出了他是誰.....
這間牢獄曾經的一位住客,也是唯一一位,至今仍活著的。
隻是大半年過去了,時過境遷,他已然名揚天下,位高權重,不再是那個等待斬首的死囚.....
“當然。”
陳宴微微頷首,應道。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地點,熟悉的人.....
一切都沒變。
一切都變了。
陳宴時隔許久故地重遊。
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階下囚了!
陳通淵遠遠就瞧見了,獄門處那身著錦繡官服,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年輕人,開口道:“陳宴,你終於來了!”
“聽這語氣,魏國公,你似乎等本督很久了?”
陳宴聞言,淡然一笑,領著朱異、紅葉快步走上前去,平靜地問道:“還是在盼著本督前來?”
“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前來的.....”陳通淵拽著手上的鐵鏈,冷笑道。
在進入這陰冷潮濕又惡臭的破地方後,他以為這孽障,會迫不及待以勝利者的姿態來炫耀。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沒有。
甚至是隔了許久才來。
頓了頓,又繼續道:“陳宴,你籌備這一切,籌備很久了吧?”
“不算太久.....”
陳宴聳聳肩,目光一凜,笑道:“從正式成為朱雀掌鏡使就開始了!”
久嗎?
一點都不久!
他這個人一點都不記仇的!
“你!”陳通淵聞言,直接被氣笑了。
“這也怪不得本督,誰讓魏國公你屁股下,有那麼不乾淨呢?”
陳宴單手背於身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陳通淵,玩味道:“隨便一抓就全是問題!”
其實,陳某人的背後,也有不少的問題,但卻是他自己特意留給大塚宰握住的把柄......
隻是多是私德,並不足以致命。
畢竟,一個太過完美、無欲無求、清正廉潔的屬下,是不會被領導信任,更是容易被猜忌的!
“嗬!”陳通淵撇撇嘴,冷哼一聲,惡狠狠地死盯著陳宴。
“魏國公,一整天沒進食了吧?”
陳宴卻是不以為意,自顧自轉移話題,也不嫌地上臟,徑直盤腿坐下,“本督帶來了燒雞與好酒!”
紅葉將手中拎著的食盒打開,昏暗中飄來一股濃鬱的香氣。
那是剛烤好的雞油香,混著醇厚的酒氣。
木蓋一掀,火光便從盒內漫出來,照亮了半隻油光鋥亮的燒雞。
雞皮烤得焦脆,泛著琥珀色的油光,熱氣裹著肉香直往鼻腔裡鑽,連羽毛燒焦的微糊味都成了勾人的引子。
旁邊的陶甕敞著口,清冽的酒香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與雞香纏在一起,對一整日水米未進的陳通淵,更是莫大的誘惑。
陳宴掰下一根雞腿,就塞進了自己的口中,沒有任何一絲要分享的意思。
你帶來就是自己一個人吃,讓我看著的???.........原本已經饑腸轆轆,饞得不行的陳通淵,目睹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咬牙道:“不需要!”
裝得很是硬氣。
隻是那肚中發出的“咕嚕”聲,卻出賣了他。
“魏國公,這天牢死獄的滋味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