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身著玄色勁裝的漢子,正大步穿過月洞門,靴底踏在石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
“泊嶠,你且先去吧....”陳宴輕拍陳泊嶠的肩膀,說道。
“是,大哥你忙!”陳泊嶠頷首,沒多作停留,快步離去。
為首的是個疤臉壯漢,左手缺了截小指,正是府中最精銳的“私兵”頭領陳準序。
四人齊齊駐足,眉宇間帶著常年走江湖、上戰場的悍氣,動作利落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單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嗓音低沉:“見過世子!”
陳宴目光在四人身上逡巡片刻,淡然一笑,上前幾步,停在陳準序麵前。
陳準序正低頭候命,忽然感覺一隻微涼的手輕扶在自己肘彎。
他猛地抬頭,正對上陳宴平靜的眼眸,語氣很是柔和:“不必多禮!”
陳宴稍一用力,陳準序便順勢起身,其餘三人也跟著站直,隻是垂著眼簾,不敢直視這位主子——隻有老爺子在世時,他們才有如此禮遇。
“諸位好久不見啊!”陳宴唇邊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問候道。
這幾位是私兵頭領與副手,最有威望的幾人.....
陳宴特意命繡衣使者將他們請來。
“世子彆來無恙!”陳準序等人恭敬回道。
“本督記得你,陳準序!”
陳宴的手並未收回,反倒順勢握住了陳準序那隻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了拍,笑道:“老爺子昔年麾下,最悍勇的老卒!”
這舉動讓陳準序渾身一僵,連帶著身後三人都驚得抬了眼。
那隻手曾握過滴血的刀,曾扳動過殺人的弩機,此刻竟被一雙溫熱的手攏著。
指腹下的厚繭蹭著對方細膩的錦緞,像塊粗糙的頑石落進了玉盤。
他心中莫名有些幾分激動,道:“世子竟還記得小人!”
“那當然了.....”
陳宴頷首,目光從陳準序掃到陳潼等三人之上,笑道:“喚諸位過來,就是想敘敘舊的!”
“走吧,咱們進裡廳,坐下喝茶慢慢聊!”
“是。”
陳準序四人對視一眼,依著次序跟上。
青石路兩側的樹影影綽綽。
正廳裡早已燃了銀絲炭,暖意混著茶香漫過來。
陳宴在主位坐下,指節叩了叩桌麵:“都坐!”
人這才挨著下首的梨花木椅坐下,半邊屁股懸著,手卻不知往哪兒放。
頗有幾分緊張。
“諸位,老爺子過世後,在歸入陳通淵手下的一年多裡,日子也不太好過吧.....”
陳宴執壺,將琥珀色的茶湯注進茶杯,沒有賣關子,徑直開門見山道:“不阿諛奉承,不趨炎附勢,不溜須拍馬,不低三下四,都難以被重視吧?”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這些私兵如今的境遇,與老爺子尚在之時,可謂是天上地下。
陳通淵不僅忽視打壓,還時常克扣他們的餉銀,與陳湘七之流的待遇,堪稱天壤之彆。
這也是為什麼一封親筆信,能讓他們倒戈的原因之一.....
“唉!”
陳準序捧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喉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
粗糲的指腹反複摩挲著滾燙的杯壁,像是要把那點暖意攥進骨子裡。
“不複老爺子在的時候了.....”他聲音沉得發啞,額角的疤痕在燈火下更顯溝壑。
對於他們的境遇被了如指掌,陳準序一點都不意外。
畢竟,這位世子爺現在,可是執掌明鏡司.....
“是啊!”
“為老爺子出生入死那麼多年,何曾如此憋屈過!”
陳潼摸了摸缺了半隻的耳朵,喉結滾動著,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陳湘七那樣的人,就能被重用.....”
字裡行間,皆是不忿不滿。
其實他們也知道該如何擺脫此前的困境,隻是拉不下那個臉。
骨子裡的傲氣,讓他們去拚命,去拋頭顱灑熱血可以,但卻跪不下去,更學不會阿諛奉承。
“陳通淵已死,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了.....”
陳宴輕笑一聲,那笑聲清淺,像晚風拂過水麵,風輕雲淡道。
頓了頓,卻是話鋒突轉,又繼續道:“本督現在隻想問諸位一個問題!”
“世子請講!”
陳準序四人聞言,正襟危坐,躬身道。
陳宴放下茶杯,杯底與案麵相觸,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股不容置疑的鋒芒,“爾等的血涼否?”
“可還願建功立業?”
“可還存曾經的雄心壯誌?”
“可還敢疆場殺敵?”
他的語速並不快,卻像重錘一般,敲在每個人心上。
血涼了嗎?
雄心壯誌還有嗎?
被一年多的蹉跎打壓,磨平棱角了嗎?
......
四人在腦中不斷重複著這些問題。
陳準序左手上,那截缺失的小指隱隱作痛,那是十年前在戰場上被敵兵砍掉的,眸中卻燃起了對功勳的渴望,猛地起身,抱拳道:“隻要世子能用我等,必拚死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