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直白得近乎赤裸,沒有半分遮掩。
陳宴的坦然讓遊望之心頭一震。
他原以為對方會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卻沒想到竟是如此乾脆利落的攤牌,喃喃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頓了頓,又繼續道:“督主,不是想幫遊某,而是想借遊某的手,去對付獨孤昭!”
這不是什麼複雜的陰謀,也不是什麼深不可測的算計,隻是最直接的利益交換。
你要複仇的人,恰好也是我要對付的,大家都有共同的目的,那便正好聯手!
“正是。”
陳宴承認地極其坦蕩,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問道:“那不知小司馬,可願接受本督的幫助呢?”
“哈哈哈哈!”
遊望之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混著臉上的血汙淌進嘴裡,又鹹又腥:“督主,遊某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縱使被當成刀,縱使被利用,但無論如何也要報仇!
遊望之看著滿地的血汙,看著那些死去的兒子們,眼中的猶豫瞬間被決絕取代。
不管陳宴的目的是什麼,隻要能讓仇人血債血償,哪怕是與虎謀皮,他也認了!
陳宴淡然一笑,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合作愉快!”
陳某人篤定這位小司馬,沒有理由拒絕.....
這是他能報仇的唯一完美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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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長安。
太極殿內,梁柱巍峨,朱漆斑駁處透著經年的威嚴。
殿頂懸著的鎏金蟠龍燈尚未點亮,晨光從殿門兩側的窗欞斜射進來。
在青磚地上投下細長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灰塵混合的味道,肅穆得近乎壓抑。
文武百官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壓低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湧動。
“聽說沒,昨夜長安可不太平.....”司倉大夫鄧孝儒縮著脖子,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眼神卻不住往夏官府那群人身上瞟,“遊騁懷殺了定襄侯嫡長子,定襄侯直接提兵去小司馬府,砍得遊望之的兒子,隻剩下了兩個!”
“定襄侯真是率性而為的性情中人啊!”司木大夫蘇讓聞言,忍不住感慨道。
儼然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
“不是說遊騁懷殺了常威,其實是謠傳嗎?”司約大夫陰壽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對啊!”禦史中丞長孫覽捏著胡須,眉頭微蹙,“而且就遊騁懷那文弱身板,能殺得了軍侯嫡長子?”
頓了頓,又繼續道:“那常威的武藝,可不俗啊!”
遊騁懷殺了常威,根本就不符合邏輯常理.....
那一身武藝是白練的?
“京兆府勘察了現場,說是那倆人遭了刺客,一死一失蹤.....”陰壽頷首,說道,“定襄侯卻誤以為,失蹤的遊騁懷殺了他的嫡長子!”
鄧孝儒還想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卻聽得蘇讓朗聲道:“你們看那邊!”
隻見遊望之一身粗麻布的素服,衣料粗糙得磨人,與周遭官員身上的錦緞官袍格格不入。
他眼下烏青,發絲淩亂,臉上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全然沒了往日身為高官的體麵。
活脫脫一副家破人亡後的哀戚模樣。
“這遊小司馬怎麼穿著素服就來上朝了?!”
殿內原本嗡嗡的議論聲便驟然停滯,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百官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震驚。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太監拉長了調子的唱喏:
“陛下到——”
“大塚宰到——”
話音未落,隻見一群內侍簇擁著一位身著龍袍的少年走進殿來。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麵色尚帶稚氣,眼神裡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拘謹,正是當朝小皇帝宇文儼。
他走到龍椅前,在太監的攙扶下略顯笨拙地坐下,雙手緊緊攥著龍椅扶手
隨其後的,是身著紫袍玉帶的大塚宰宇文滬,不緊不慢地走到龍椅正下方的那座特製禦座上坐下。
那禦座雖比龍椅矮了半尺,卻鋪著與龍袍同色的明黃錦緞,彰顯著其淩駕於百官之上的權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塚宰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官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萬歲與千歲的聲音震得殿梁嗡嗡作響。
遊望之挺直了微駝的脊梁,一步步朝著殿內走去,最終落在龍椅下方的空地中央,緩緩跪下,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臣要參衛國公獨孤昭,指使定襄侯常德,胡作非為,蔑視王法,濫殺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