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它。"寺內命令道。
長衫的絲綢麵料冰涼順滑,大塚穿上後感覺像被一層陌生的皮膚包裹。禮帽有些大,壓在他的眉骨上。寺內後退兩步,眯起眼睛打量他,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副圓框眼鏡。
"戴上這個。"寺內說,"還有,把皮鞋換成這雙。"他踢了踢地上一雙黑色布鞋。
當大塚完成變裝後,寺內突然用中文說道:"王老板,近來生意可好?"
大塚立刻反應過來,用帶著山東口音的中文回答:"托您的福,還過得去。"
寺內滿意地點點頭,回到座位上:"很好。有個叫美惠子的姑娘,她是已經故去的正田部長的女兒。她在當地經營一家茶館,經常有支那軍官光顧。"寺內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你要接近她,獲取台兒莊守軍的人數、裝備和布防情況。"
大塚感到口乾舌燥:"閣下,為何不直接派特高課的人..."
"因為特高課的人都是廢物!"寺內突然提高音量,拳頭砸在桌麵上,墨水瓶都跳了起來,"他們連支那軍的師團編號都搞不清楚!"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又降了下來,"而你,大塚君,你在滿洲待過三年,比那些坐辦公室的蠢貨強多了。"
大塚低下頭:"屬下明白。"
"記住,"寺內從抽屜裡取出一枚翡翠扳指,推到大塚麵前,"這是你的身份證明。美惠子看到這個就會知道你是誰。不要讓我失望,大塚君。"
大塚拿起扳指,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滿洲冬天的雪。他將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正好合適。
三天後,徐州城西的一家小茶館裡,大塚——現在是"王老板"——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刻意保持著中國商人的坐姿:背微微佝僂,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時不時啜一口已經涼了的龍井。他的眼角餘光掃視著整個茶館,尋找著符合描述的女人。
"先生,要添茶嗎?"一個溫軟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大塚轉身,看到一位約莫十八九歲歲的女子。她穿著素雅的淺藍色旗袍,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沒有多餘的裝飾。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杏仁形狀,眼尾微微上挑,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憂鬱。
"多謝。"大塚用中文說,故意露出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縮,但很快恢複正常。她優雅地為大塚斟茶,熱水衝入杯中,騰起一陣白霧。"先生從何處來?"她用日語輕聲問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濟南。"大塚也用日語回答,"做絲綢生意。"
女人點點頭:"我叫美惠子。茶館打烊後,請從後門離開,右轉第二條巷子,第三間屋子。"說完,她若無其事地走向其他客人。
大塚端起茶杯,發現自己的手穩得出奇。窗外的陽光照在他的長衫上,暖洋洋的,但他心裡卻像揣著一塊冰。美惠子的背影在茶館中穿梭,輕盈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
黃昏時分,大塚按照指示來到那間屋子。門沒鎖,他推門進去,看到美惠子正在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而脆弱。
"關門。"她說,依然用日語。
大塚關上門,聽到門閂哢嗒一聲落下。美惠子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不是商人。"
"我是。"大塚堅持道。
美惠子突然笑了,笑容裡帶著苦澀:"濟南的商人不會在端茶杯時露出虎口的槍繭。"她走近一步,"你是軍人,日本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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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塚感到一陣寒意。他低估了這個女人。
"你想要什麼?"美惠子問,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大塚決定開門見山:"台兒莊方向的支那軍情報。人數,裝備,布防。"
美惠子的臉色變得蒼白:"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這會害死很多人。"
"戰爭本來就會死人。"大塚冷酷地說,"你我都是大日本天皇的子民,應該明白哪邊更值得效忠。"
美惠子突然激動起來:"我父母被香月那個老狐狸活活槍殺!"她的聲音哽咽了,"我跟軍部的人,勢不兩立!"
大塚抓住她的手腕:"聽著,我不是來討論道德的。要麼合作,要麼..."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美惠子掙脫開來,走到窗邊。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徐州城,遠處偶爾傳來犬吠聲。她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聲說:"明天晚上,城防司令部的李參謀會來茶館。他...他對我有好感。"
大塚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他走向門口,突然停下:"為什麼答應幫我?"
美惠子沒有回頭:"因為我想活下去。"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我們都隻是想活下去。"
大塚離開時,徐州城開始下雨。冰涼的雨滴打在他的禮帽上,發出細微的嗒嗒聲。他想起美惠子說"想活下去"時的表情,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絕望。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轉身回去,告訴她自己不乾了。
但下一秒,寺內將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浮現在他腦海中。大塚緊了緊長衫的領口,加快腳步消失在雨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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