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指揮所裡彌漫著濃烈的鐵鏽與硝煙混雜的氣味。油燈在桌上投下搖曳的光暈,將薛將軍挺拔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在他身後那麵布滿彈孔的軍旗上晃動。
薛將軍緩緩摘下軍帽,露出鬢角幾縷早生的華發。他雙手撐在攤開的地形圖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李三兄弟,"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戰火熏燎過千百遍,"這些話,在我心裡憋了許久。"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李三洗得發白的布衫上:"那日初見,我看著你們師兄妹這一身江湖打扮,腰間彆著的不是製式槍套而是牛皮囊,腳上蹬的不是軍靴而是千層底......我就在想,這樣的裝束,不該出現在這屍山血海的戰場上。"
薛將軍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地圖上標注著"影之隊"的紅色記號,那記號刺目得如同鮮血。
"我的警衛連長,上月埋在了臨沂城外。那小子入伍時才十七歲,背包裡還偷偷塞著娘親納的布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半年來,我送走的弟兄,比我這二十年帶兵認識的還多。每夜合眼,都是他們生龍活虎的樣子。"
李三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拂過腰間皮囊。忽然,他解下皮囊,將裡麵的物事"嘩啦"一聲倒在作戰地圖上——七枚變形扭曲的彈頭,在油燈下泛著冷硬的光。
"將軍可知這些彈頭的來曆?"李三拈起一枚三八式步槍的彈頭,"這是在滕縣,我們掩護百姓轉移時留下的。"又指向一枚歪把子機槍的彈頭,"這枚子彈,來自南京保衛戰。"他的指尖最終落在一枚泛綠的彈頭上,聲音低沉下去,"這一發,是從我妹妹的後背取出來的,當時我們正在跟鬼子打一場硬仗。"
二師姐聞言,抬手解開發髻,青絲如瀑散落。她腕間的銀鐲在燈下閃過一道流光,三枚燕子鏢已悄無聲息地釘在門柱上,精準地將一隻爬過的甲蟲釘在原地。
"鬼子拚刺刀,專挑心窩咽喉,"二師姐的聲音清冷如秋霜,"我們燕子門,偏要教他們認準曲池、環跳這些關節穴。若論殺人效率——"她手腕輕抖,銀鐲忽如流星般飛出,將飄落的一片榆錢牢牢釘在柱上,"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戰法。"
薛將軍的拳頭猛地攥緊,地圖在他掌下皺成一團:"影之隊不同!他們會在陣前剝俘虜的皮,用刺刀挑著嬰兒......三天前,他們把陣亡兄弟們的屍首,擺成跪拜東京的方向......"他的聲音驟然低啞,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
李三忽然抓起沙盤上代表"影之隊"的紅色令旗,劈手折斷:"所以更要讓我們上!將軍可聽過燕子門的三不沾輕功?鬼子的機槍掃射時,我們能在彈雨裡踏著碎葉走。"他拾起半截斷旗,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若是換成弟兄們衝鋒,這段路得用多少條命來填?"
韓璐"啪"地一聲拍在沙盤上:"將軍,賭約再加一注。若我們得勝歸來,這枚燕子飛鏢就留在軍中當信物。"她的眼角泛起凜冽的鋒芒,"若是敗了......煩請將軍把它埋在任意一個抗戰烈士墓前,就當給燕子門留個衣冠塚。"
薛將軍猛地解下佩劍,重重頓在地上,劍鞘深陷進泥土:"我要你們的衣冠塚做什麼!"他抓過桌上的酒壇,斟了四碗烈酒,酒液潑濺在機密文書上,暈開一片深色,"聽著,要是戰況不利,就算用輕功踏著鬼子頭頂也要撤回來!"他將酒碗挨個塞到三人手中,目光灼灼,"那些影之隊......他們專門收集中國武林高手的首級......"
李三仰頸飲儘碗中酒,忽然將空碗拋向半空:"那就看看誰收集誰!"但見寒光一閃,空碗落地時已裂成整整齊齊的八瓣。他拾起一片碎瓷,在沙盤上劃出一道蜿蜒曲線:"將軍,鬼子不知道——我們師兄妹最擅長的就是在暗中取人性命。"
暮色漸濃,遠處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薛將軍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替韓璐拔回門柱上的柳葉鏢,動作笨拙得像個初次握刀的新兵。他的指尖在觸到鏢上殘留的體溫時,微微顫抖了一下:"答應我,活著回來。"
薛將軍說這四個字,輕得如同歎息,卻又重得仿佛用儘了他畢生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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