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節,滎陽與華陽之間的丘陵地帶一片蔥蘢。遠處的山巒如黛,近處的田野青碧,偶有農人在田間勞作,多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忙碌著初夏的耕耘。李明衍一行人沿著一條乾涸的古河道行進,已是第七日,卻仍未尋得半點禹工遺跡的蹤跡。
"這都快一旬了,卻連個頭緒都找不著。"鄧起頗有些喪氣,用布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恐怕韓地之內,真的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李明衍站在一處土丘上,眺望遠方,眉頭緊鎖:"確實有些古怪。按《禹貢》記載,"滎波既瀦"之處,應當有禹王治水的痕跡,但我們走遍了這一帶,卻毫無發現。"
阿漓蹲在一處似乎是古代水道的遺跡前,細細觀察地麵上的紋路,輕聲道:"我在百越時,族中長老常說,要找水的蹤跡,有時候看地上是找不到的,要問人。百越有些村子世代守著一些古老的傳說,也許我們該找找當地人問問?"
鄧起嗤之以鼻:"這荒郊野嶺的,上哪兒找人去?再說了,哪有什麼百姓能知道千年前的事?能認幾個字就不錯了。"
阿漓站起身來,將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溫柔地笑了笑:"有些東西,是寫在血脈裡的,不一定要會認字。"
李明衍思索片刻,點頭讚同:"阿漓說得有理。從涇水的經驗來看,禹工遺跡往往有後人守護。我們或許該換個思路。"
一直沉默不語的韓談忽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地,仔細端詳地麵上的痕跡。他用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細微的凹陷,又抬頭望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有發現?"李明衍見狀,立即上前詢問。
韓談點點頭,指向東南方向的一處緩坡:"那邊有個村子。"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山坳間隱約可見幾處低矮的屋舍。那村莊掩映在楊柳之間,若非細心觀察,幾乎難以察覺。
"走,去看看。"李明衍精神一振,立即整理行裝,向那處村莊走去。
隨著距離拉近,村莊的真實麵貌漸漸顯露出來。那是一座幾乎被時光遺忘的破敗小村,原本應有數十戶人家的規模,如今卻隻剩下七八間破舊的茅草屋,多數已經坍塌,雜草叢生。村口立著一塊風化嚴重的石碑,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隻依稀可辨認出"水"字旁的幾個字。
村中寂靜無聲,看不到一個人影,唯有幾隻瘦弱的雞在殘垣斷壁間啄食,見到生人,驚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這村子,好像已經沒人住了。"鄧起環顧四周,疑惑不解,"韓兄,你確定這裡有人?"
韓談沒有回答,隻是昂首四顧,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突然,他指向村中央的一處院落:"那裡有煙。"
果然,一座較為完整的院落中,有嫋嫋炊煙升起。那院子的圍牆已經坍塌大半,但門楣上掛著的灰撲撲的燈籠,昭示著這裡的主人尚未離去。
幾人走近那院落,阿漓輕聲呼喚:"有人在嗎?"
無人應答。
韓談走上前,沉聲道:"在下韓談,奉相國之命前來拜訪。村中可有人在?"
片刻沉寂後,院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老漢一人獨居,無兒無女,無錢無糧。諸位若是官府的人,請繞道而行吧。"
李明衍上前一步,語氣誠懇:"老丈,我等並非官府征稅的人,隻是路過此地,想討口水喝,問問路。"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露出一個滿臉皺紋、白發稀疏的老者。他身著灰布粗衣,腰間係著一根麻繩,手中拄著一根泛黃的竹杖,佝僂著背,目光卻炯炯有神,上下打量著幾人。
"幾位不像是本地人,"老者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警惕,"從何而來,到何而去?"
李明衍恭敬行禮:"老丈明察。我等從都城而來,途經貴地,想尋找些古代水利遺跡。"
"水利遺跡?"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搖頭苦笑,"這荒郊野嶺的,哪有什麼遺跡?幾位還是另尋他處吧。"
李明衍看出老者似有隱瞞,不動聲色,轉而問道:"老丈可否借水一用?我們行走多日,水囊已空。"
老者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罷了,院中有口老井,你們自取便是。"說完,他側身讓出一條路,示意幾人進院。
院中雜草叢生,角落裡堆放著些許朽木和農具。院子正中有一口古井,井欄是青石雕就,雖曆經歲月風霜,但依然保持著某種古樸的美感。李明衍自告奮勇去打水,拿起井邊的木桶,開始搖動井繩。
伴隨著轆轤吱呀聲,木桶緩緩下沉。李明衍的目光卻被井欄上的一處雕刻所吸引——那是一條魚形圖案,魚身逆流而上,姿態矯健,栩栩如生。這圖案雖已風化,但仍能看出工藝精湛,與其說是裝飾,倒更像是某種符號或徽記。
"逆鯉......"李明衍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你說什麼?"老者突然上前幾步,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明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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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衍心中一動,想起了鄭國臨彆時贈予他的那枚玉佩。他從懷中取出那枚玉佩,小心翼翼地展示給老者看:"老丈,這枚玉佩上的圖案,與井欄上的魚形如出一轍。這是一位名叫鄭國的水工贈予我的,他說這是水工世家的傳承。"
老者接過玉佩,手微微顫抖,眼中泛起淚光。他用粗糙的指尖輕輕撫摸著玉佩上細膩的紋路,喃喃自語:"逆鯉......水行千裡,必溯其源......這確實是水工家族的信物。"他抬頭,眼神銳利地審視李明衍,"你從何處得來?"
李明衍將自己與鄭國相識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包括他在涇水之渠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