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更多的卻是眷戀："我想死在那裡。至少...至少讓我的魂魄，能在熟悉的水澤間遊蕩..."
"不要說這種話！"阿漓紅了眼圈，"你才多大？怎麼能說這種話，有先生和我在，你死不了..."
"野澤的孩子，生於水，長於水。"彭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若是死了，也該歸於水。這是...這是我們的規矩。"
李明衍想安慰彭越，正說話間，盧敖匆匆走了進來，臉色凝重："門主，我收到了信鷹傳來的潛組織的消息，代地在半年前，發生了大地震！"
"什麼？"李明衍霍然起身。
盧敖展開一份密信："兩月前，代地突發強震，山崩地裂，民居倒塌無數。地裂巨縫最大東西百三十步”，裂縫延伸數百公裡。更要命的是，贏嘉和李牧苦心經營的軍事要塞和水利，大半毀於地震，代地地生白毛，糧食全部欠收。發出消息前邯鄲的郭開已經開始以斷糧為要挾，準備趁機接手代地了。"
李明衍接過密信細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天要亡趙啊..."盧敖歎息道。
李明衍放下密信，在破廟中踱步。雨水從屋頂的破洞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他走到亭外，望著南方連綿的群山，喃喃道："這就是"勢"啊。"
"先生？"鄧起不解。
李明衍轉過身，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沉重："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其實哪有什麼妖孽？不過是當一個國家的氣數將儘時，它的抗風險能力已經降到了最低。"
他踱了幾步："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平日裡一陣小風都能要他的命。不是風太大，而是他太虛弱了。"
"趙國就是如此。"李明衍苦笑，"內有郭開弄權，外有強秦壓境，唯一還有些骨氣的就是代地那一隅之地。可偏偏..."
他搖搖頭："偏偏老天爺也不給他們機會。這場地震，不是天災，是人禍積累到極致後的總爆發。趙國的根基已經朽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成為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贏嘉他們..."阿漓擔憂道。
李明衍沉思片刻，回到亭中。他看了看躺在那裡的彭越，又看了看子徹："子徹，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子徹立刻站直："門主請吩咐。"
"你帶一隊人，護送彭越回巨野澤。"李明衍說道，"之後，我想你要繞道代地，去協助贏嘉和李牧安撫人心，把代地的局麵穩定住。"
"可是門主，"子徹有些猶豫，"你身邊..."
李明衍擺擺手，"我這裡還有你很多師兄弟，還有墨家的弟子，贏嘉那邊更需要幫助。你去了之後，一方麵協助他們安置災民，另一方麵..."
他壓低聲音："幫助贏嘉關注邯鄲的動向。儘量彆讓郭開趁機發難。"
子徹點頭："屬下明白。"
李明衍走到彭越身邊，支開眾人，隻有阿漓在抱著彭越。李明衍蹲下身子："彭越，你聽我說。"
彭越費力地睜開眼。
"你不能再和我們往南走了。"李明衍的聲音很堅定，"我派子徹護送你回巨野澤。那裡是你的家，你在那裡會好起來的。"
彭越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我真的...可以回去？"
"當然。"李明衍握住他的手，"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先生...請說...彭越就是死也會做到！"
李明衍搖頭："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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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衍直直的目光看著他："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記住。很久之後的將來，會有一個叫劉季，或者叫劉邦的人來派人找你。"
彭越疲憊的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記住，"李明衍的聲音變得嚴肅，"無論他說什麼，無論他許諾什麼，你都不要跟他走。就待在巨野澤，守著你的水，你的蘆葦，過你的日子。"
彭越一愣："為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麼，"李明衍的語氣少有的嚴厲，"你隻需要記住，無論他派誰誰來請你，你都要拒絕。你能做到嗎？"
彭越雖然不解，但看李明衍如此鄭重，還是重重點頭："彭越以巨野澤的水起誓，除非為了先生，否則我哪裡都不去！"
"好孩子。"李明衍一下子抱住了彭越，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
當夜，李明衍獨自坐在廟外，望著滿天繁星。
南方的夜空與北方不同，濕潤的空氣讓星光顯得朦朧，卻彆有一番韻味。遠處傳來夜鳥的啼鳴，間或有蟲鳴陣陣，倒也不覺寂寞。
"在想什麼？"阿漓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在想"勢"這個東西。"李明衍苦笑，"我自詡能看清曆史大勢，可真正身處其中時，才發現個人的力量是多麼渺小。"
"贏嘉和李牧都是人傑，可在大勢麵前，他們能做的也隻是苦苦支撐。現在連老天爺都不幫他們..."
阿漓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是你還是派子徹去幫他們了。"
"是啊。"李明衍笑了笑，"這大概就是我之所以為我吧。"
他站起身："走吧，該休息了。明天還要繼續南下。"
"明衍，"阿漓忽然問道，"你說的那個劉季...你是怕他會害死彭越？"
李明衍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北方："是。而且是以最殘忍的方式。"
"你在嘗試改變他的命運。"
"但願如此吧。"李明衍的聲音有些虛弱，"但願我能做到讓一些人免於悲劇。哪怕隻是一些人..."
夜風吹過，帶來南方特有的潮濕氣息。
明日，有人北歸，有人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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