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糧草暗戰續_大明錦小旗_线上阅读小说网 
线上阅读小说网 > 曆史軍事 > 大明錦小旗 > 第二幕:糧草暗戰續

第二幕:糧草暗戰續(1 / 2)

第五章:陰間測謊儀

第一節:紙灰裡的軌跡

1.僵局與殯葬匠的提示

《紙紮鋪的北境風》

蘇棠攥著袖口穿過北街時,紙灰正打著旋兒掠過青石板。北境的風裹著沙礫撲在臉上,她望著巷尾那間掛著"劉記紙紮"木牌的鋪子,簷角的紙幡在風中抖得像麵殘旗。

"姑娘要買些什麼?"

竹簾被掀開的瞬間,檀香混著紙漿的氣息漫出來。老殯葬匠坐在竹編椅上,手裡的篾條正穿過黃紙,指尖溝壑裡還沾著金粉——是給冥幣描邊用的。

蘇棠的目光落在牆角摞著的紙人上。那些人偶穿著褪色的兵甲,紙糊的臉上用朱砂點著眉眼,脖子上係著紅繩,整整齊齊碼到房梁。

"老師傅,"她聲音有些發緊,"這些兵人......"

"上周營裡訂的。"老人把篾條纏成圈,"說是糧神爺嫌供品寒酸,得紮些親兵伺候著。"他抬眼瞅著蘇棠,渾濁的眼珠突然亮了亮,"姑娘是糧倉來的?"

竹簾再次晃動,帶進些細碎的腳步聲。蘇棠回頭,看見兩個穿灰布軍服的士兵縮在門口,手裡攥著銅板,褲腳還沾著草屑——是從西大營偷偷跑出來的。

"劉老爹,"其中個矮個子聲音發顫,"再紮兩個......要帶刀的。"他喉結滾了滾,"昨晚燒的那批,好像......好像少了個胳膊。"

老殯葬匠沒抬頭,手指在黃紙上戳出兩個洞當眼窩:"營裡的紙錢,是不是快用完了?"

士兵的臉唰地白了。蘇棠突然想起今早去庫房清點時,那箱碼得整整齊齊的紙錢隻剩個空殼,木架上還留著串燒黑的麻繩——是昨夜被人撬鎖偷走的。

"姑娘要不要看看這個?"老人突然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的瞬間,蘇棠倒吸口冷氣:裡麵是個巴掌大的紙糧倉,紙糊的倉門裂著縫,用紅線粘了三道,門楣上歪歪扭扭寫著"補"字。

"前兒個張百夫長讓紮的。"老人用指甲刮了刮紙門,"說糧倉漏了,得請紙神補補。"他突然壓低聲音,"可我瞧見他袖口沾著麥殼——是新麥,隻有東倉才有。"

風卷著沙礫打在窗紙上,像有人在外麵抓撓。蘇棠盯著那個紙糧倉,突然想起李默昏迷前死死攥著的衣角,上麵沾著的金粉碎屑,和老人指尖的顏色一模一樣。

兩個士兵抱著新紮的紙人匆匆離開時,蘇棠瞥見他們腰間掛著的令牌——是王二郎小隊的番號。而牆角那些紙兵的紅繩,和糧倉柵欄上斷裂的麻繩,竟是同個編法。

老殯葬匠開始收拾工具,竹筐裡的篾條碰撞著響。"北境的風邪性,"他慢悠悠地說,"紙人燒了要是少個胳膊腿,那是有活人在跟它們搶東西呢。"

蘇棠的手按在腰間的令牌上,金屬的涼意滲進掌心。她突然想起今早沈硯在糧倉前摔碎的酒壇,酒水漫過地麵時,映出牆頭上片被踩倒的狗尾草,草葉上還沾著點金粉。

竹簾被她掀開時,檀香混著紙灰的味道追出來。北境的風裡,似乎飄著些細碎的紙聲,像有人在遠處,把秘密燒得劈啪作響。

《香灰記》

蘇棠站在紙紮鋪門口時,北境的風正卷著紙灰掠過青石板。那些灰白的碎屑粘在她的靴底,像踩碎了一地月光。鋪子簷下掛著的紙幡在風中抖得厲害,墨寫的"往生"二字被沙礫磨得褪了色,露出底下泛黃的竹篾骨架。

"姑娘要買些什麼?"

竹簾被掀開的瞬間,檀香混著陳年紙漿的氣息漫出來。老殯葬匠正蹲在地上捆紮紙人,手裡的麻線勒得那些紙糊的兵甲咯吱作響。他抬頭時,蘇棠看見他睫毛上沾著點金粉——是給冥幣描邊時蹭上的,在滿是皺紋的眼角閃著細碎的光。

鋪子角落堆著半人高的紙紮物事:紙馬的四條腿用竹篾撐著,紙糊的馬鞍上還沾著沒掃淨的麥殼;紙糊的糧倉縮在陰影裡,倉門用朱砂畫了道歪歪扭扭的鎖,門楣上貼著張黃紙,寫著"五穀豐登"。最顯眼的是尊紙神像,戴著紙糊的官帽,臉是用胭脂染的,嘴角卻被什麼東西戳了個洞,露出裡麵的稻草。

"這些是......"蘇棠的指尖差點碰到那尊紙神像。

"王守備家訂的。"老匠人直起身,捶了捶腰,"前兒個剛遷的墳,說是老大人在底下缺個糧倉,得紮些紙物事送去。"他忽然往蘇棠身後瞟了眼,"姑娘是糧倉來的吧?這幾日營裡的兵蛋子,可把我這鋪子的門檻都踏破了。"

蘇棠回頭,看見兩個穿灰布軍服的士兵正扒著竹簾往裡瞧,袖口沾著新鮮的泥土——是從東大營的方向來的。其中個高個子手裡攥著個油紙包,裡麵露出半截香,香灰在包角積了薄薄一層。

"劉老爹,"矮個子士兵的聲音發顫,"那批紙錢......燒的時候是不是得撒把香灰?"他喉結滾了滾,"昨兒個張哥燒紙人,忘了撒灰,今早就摔斷了腿......"

老匠人啐了口:"糊塗東西。"他彎腰從牆角拖出個布袋子,裡麵的香灰簌簌往下掉,"紙灰最能留痕跡——人走過的路、碰過的東西,撒把香灰就能顯形,這是陰間認路的法子。"他抓起把香灰往地上撒,灰霧落定的瞬間,蘇棠看見地麵上浮現出串模糊的腳印,是剛才士兵踩進來的泥靴印,連鞋釘的形狀都清清楚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陰間認路,陽間......"蘇棠的話卡在喉嚨裡。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糧倉清點時,東倉第三排貨架底下那幾道細微的劃痕,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拖過,當時隻當是老鼠刨的,現在想來,那劃痕的間距竟和成人的步幅差不多。

"姑娘這是想起什麼了?"老匠人把香灰重新裝回布袋,"前兒個王守備家遷墳,起棺時我往墳裡撒了把灰,好家夥,竟顯出串帶釘的靴印——是新的,不是下葬時留下的。"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王守備的墳就在西坡,離糧倉後牆不過兩裡地。"

風突然變了向,卷著沙礫打在窗紙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蘇棠的手按在腰間的令牌上,金屬的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她想起今早沈硯在糧倉前摔碎的酒壇,酒水漫過地麵時,似乎映出牆根處有片深色的痕跡,當時隻當是雨水積的,現在才驚覺那形狀像極了被擦掉的腳印。

"劉老爹,借袋香灰。"蘇棠的聲音有些發緊。

老匠人從貨架頂上拽下個新布袋,香灰透過布眼往外滲,在她手背上留下點點白痕。"糧倉的地麵是青石板吧?"他突然說,"撒灰前最好潑點水,石縫裡的痕跡才顯形。"

竹簾被掀開時,蘇棠聽見身後傳來士兵的竊竊私語:"聽說了嗎?李默校尉昏迷前,手裡攥著半片紙人......"

沈硯在糧倉門口撞見蘇棠時,她正蹲在地上拆那個布袋。香灰像瀑布似的瀉出來,在青石板上積了薄薄一層,被風一吹,揚起細小的白霧。

"你這是......"他剛從營部回來,甲胄上還沾著霜,說話時呼出的白氣混進香灰裡。

"撒灰。"蘇棠頭也不抬,伸手去夠他腰間的水囊,"老殯葬匠說,能顯出痕跡。"

沈硯皺眉時,蘇棠已經拔開了水囊的塞子。清水潑在香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那些灰白的粉末漸漸凝成深色的泥,順著石板的紋路往下淌。當水痕漫過東倉第三排貨架時,沈硯的呼吸頓住了——

香灰勾勒出的不是老鼠爪印,是串清晰的拖拽痕,從貨架底下直通向糧倉後牆,痕跡深處還沾著些細碎的麥殼。更驚人的是牆根處的香灰,竟顯出半隻帶釘的靴印,鞋跟處有個月牙形的豁口,和張啟常穿的那雙軍靴一模一樣。

"還愣著乾什麼?"蘇棠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去李默的營帳,看看他手裡攥的是不是紙人碎片!"

沈硯的腳步頓了頓。他想起今早去探望李默時,那小子的手指蜷得死緊,掰開時掉出半片黃紙,上麵還沾著點金粉——當時隻當是營房裡的廢紙,現在想來,那金粉的顏色,和紙紮鋪裡的冥幣一模一樣。

風卷著香灰往糧倉深處鑽,蘇棠看見貨架頂上的香灰突然動了,像被什麼東西拂過,露出道淺痕。她踩著梯子爬上去,指尖在灰塵裡一抹,觸到個堅硬的東西——是枚銅扣,上麵刻著"王"字,邊緣還沾著點紅繩纖維。

"王二郎的兵甲扣。"沈硯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他說自己從沒上過貨架。"

蘇棠把銅扣扔給他,目光落在牆角的陰影裡。香灰積得最厚的地方,有片深色的印記,像被什麼東西壓過。她伸手拂去浮灰,心臟猛地縮緊——那是個方形的壓痕,大小正好能放下一布袋糧食,邊緣還沾著幾根稻草,草葉上竟纏著半根紅繩,和紙紮鋪裡紙人脖子上的紅繩是同個編法。

"張啟訂過紙糧倉,王二郎的兵甲扣掉在貨架上,李默攥著紙人碎片......"沈硯的手指在銅扣上摩挲,"這三個,都和紙紮鋪有關。"

蘇棠突然想起老匠人說的那句話:"紙灰能顯形,陰間認路的法子。"她往糧倉後牆走去,香灰在牆根處顯出個模糊的洞,是被人挖開又填上的,邊緣的泥土裡還混著點金粉。

"去西坡。"她轉身時,香灰被帶起,在陽光下飛成細小的白點,"王守備的墳,說不定不止遷了一次。"

沈硯跟上她的腳步時,聽見糧倉外傳來一陣喧嘩。是巡邏隊抓了兩個偷偷燒紙的士兵,其中一個懷裡掉出個紙人,脖子上的紅繩斷了半截,露出裡麵的稻草——和牆角草葉上纏著的那截,正好能對上。

香灰還在地上躺著,像幅沒畫完的畫。蘇棠知道,這畫的儘頭,藏著的不是陰間的路,是陽間的人心。

2.香灰顯形術

《香痕》

糧倉的木門被閂上時,蘇棠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在青磚牆上。北境的午後本就昏暗,這下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沈硯手裡的火把在半空搖搖晃晃,把糧囤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座沉默的山。

“都出去。”沈硯的聲音裹著火苗的熱氣,“半個時辰內,不許任何人靠近。”

守糧的士兵們退出去時,靴底在地上蹭出沙沙聲。蘇棠盯著那些剛撒下的香灰,細得像碾碎的月光,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銀白的光。這是今早從劉記紙紮鋪討來的檀香灰,老殯葬匠說過,“沾了人氣就褪不去,比墨汁還實在”。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沈硯把火把插在牆縫裡,火星子劈啪往上竄。他彎腰撚起一撮香灰,指尖合攏時,粉末從指縫漏出來,在糧囤底部積成小小的丘。“李默倒下的地方,就在這囤子前。”他的聲音很低,“當時他手裡攥著的紙人碎片,沾著和這灰一樣的檀香味。”

蘇棠的目光落在糧囤西側。那裡的香灰比彆處薄些,像被氣流掃過,隱約能看見青石板的原色。三天前發現糧少了的時候,就是這囤子前的地麵最亂,士兵們說是“糧神爺顯靈”,用掃帚掃了三遍,把所有痕跡都歸成了“神跡”。

火把的光暈裡,香灰漸漸靜了。蘇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混著糧囤裡穀物受潮的黴味,還有檀香灰特有的、帶著點甜的煙火氣。她想起老匠人紮紙人時說的話:“活人的氣重,走哪兒都帶著印子,香灰最能跟氣走。”

半個時辰像過了半輩子。當沈硯拔下牆縫裡的火把時,蘇棠看見他睫毛上沾著點灰——是香灰,不知什麼時候飄上去的,像落了層霜。

“開始吧。”他遞給蘇棠一把軟毛刷,是從賬房借來的,毛軟得像鵝絨。

蘇棠的手有點抖。第一刷掃在糧囤東側的香灰上,粉末簌簌地移開,露出青石板乾淨的表麵。她屏住呼吸,順著囤底慢慢往外掃,火把的光跟著她的動作挪,在地上投出晃動的影子。

“停。”沈硯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蘇棠低頭的瞬間,心臟像是被什麼攥住了。

香灰移開的地方,露出兩道平行的凹槽,窄得像手指劃的,卻深到能卡住指甲。凹槽從糧囤底部直直往牆角延伸,邊緣的香灰被壓得實實的,泛著暗啞的光——是被什麼東西長期磨出來的,絕不是“神跡”。

“繼續掃。”沈硯的聲音有點啞。

蘇棠的手穩了些。毛刷順著凹槽往前推,香灰像退潮似的讓開,露出越來越長的軌跡。兩道凹槽間距約莫兩尺,正好能塞進什麼長條的東西,槽底還沾著點細碎的木屑,和糧倉牆角堆放的舊木杆一個顏色。

到牆角時,蘇棠的毛刷頓住了。

凹槽的儘頭,香灰下顯出個圓形的壓痕,直徑約莫半尺,邊緣整整齊齊,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過。壓痕中央有個細小的孔洞,香灰嵌在裡麵,形成個黑色的點,像隻盯著人的眼。

“是木軲轆。”沈硯突然蹲下去,指尖戳了戳圓形壓痕,“糧倉後院堆著的舊獨輪車,軲轆直徑正好這麼大。”他抬頭時,火把的光映在他眼裡,“兩道凹槽,是獨輪車的車轍。”

蘇棠突然想起王二郎的供詞。他說事發那晚聽見糧倉有“吱呀”聲,當時被斥為“私設詭計”,現在想來,那聲音分明是獨輪車碾過石板的動靜。

“把牆角的灰都掃開。”沈硯的聲音帶著點急切。

蘇棠手裡的毛刷加快了動作。香灰移開的瞬間,她倒吸了口冷氣——圓形壓痕旁邊,竟藏著半枚腳印,隻有前腳掌的部分,腳趾處的香灰被碾得極實,像是人在這裡狠狠蹬過一腳。更驚人的是腳印邊緣,香灰裡混著幾根紅褐色的鬃毛,和張啟馬鞍上的馬鬃一模一樣。

“張啟會趕獨輪車。”沈硯的指尖撚起那幾根鬃毛,“去年冬天運軍糧,他跟車走了三夜,賬房的人都看見過。”

蘇棠的目光重新落回糧囤。她突然想起李默昏迷前說的胡話:“囤子底下……有空隙……”當時沒人當真,現在看著那兩道從囤底延伸出的車轍,渾身的血都熱了。

“搬梯子。”沈硯起身時,火把的光晃了晃,照亮糧囤側麵靠近底部的地方——那裡的麻袋比彆處鬆些,邊緣還沾著點香灰,像是被什麼東西蹭過。

蘇棠踩著梯子爬上去時,鼻尖幾乎碰到麻袋。她伸手按了按囤底的穀物,竟摸到塊硬邦邦的東西,不是糧食的質感,倒像是木板。她用手指摳住麻袋縫隙往外拽,香灰簌簌地往下掉,露出塊鬆動的青石板,板縫裡還嵌著點木屑。

“是活板。”沈硯在底下低聲說,“有人從這裡把糧食偷出來,順著車轍運到牆角,再從那裡……”他突然頓住,目光落在牆角那麵牆——是糧倉最薄的後牆,牆外就是西坡,離王守備的墳地不過百步。

蘇棠從梯子上下來時,看見沈硯正盯著那半枚腳印。他突然彎腰,用手指在香灰裡比劃著:“前腳掌用力,說明是推車的人在這裡轉身,把糧食往牆上運。”他抬頭看向牆頭,“上麵應該有痕跡。”

火把舉到牆頭時,蘇棠看見磚縫裡嵌著點香灰,還有幾根被磨斷的麻繩纖維。她想起老匠人說的“香灰沾人氣”,突然明白為什麼張啟總往紙紮鋪跑——他不是去拜糧神,是去偷香灰,好把糧倉裡的痕跡掃乾淨,卻沒料到沈硯會用同樣的香灰,把他藏起來的軌跡重新顯出來。

“去查獨輪車。”沈硯把火把往地上一戳,火星濺在香灰裡,“看看哪輛的軲轆上,沾著糧倉的黴味。”

蘇棠跟在他身後往外走,經過那兩道車轍時,忍不住回頭看。香灰在地上攤著,像幅畫,畫裡藏著人走的路,藏著被偷的糧,還藏著李默拚死攥住的那半片紙人——現在想來,那不是紙人,是從裝糧食的麻袋上扯下來的碎片,沾著的金粉,其實是糧倉後牆剝落的牆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木門被拉開的瞬間,陽光湧進來,把地上的香灰照得發亮。蘇棠看見守在門口的士兵們臉上的驚愕,突然想起老匠人說的另一句話:“陰間認路靠香灰,陽間的賬,也得靠這灰算清楚。”

牆頭上的香灰還在磚縫裡嵌著,像個不會說謊的證人。蘇棠知道,這兩道車轍的儘頭,藏著的不是鬼神,是人心底那點見不得光的貪念,被香灰一照,就再也藏不住了。

《繩痕》

蘇棠把拓紙鋪在案上時,燭火正順著紙邊往上爬。北境的夜帶著沙礫的涼意,她往硯台裡嗬了口白氣,狼毫蘸著朱砂,在拓印的凹槽軌跡上畫了道紅線——寬三分,深半寸,和《營造法式》裡"起重滑輪鋼纜槽"的尺寸分毫不差。

案頭堆著從營部借來的古籍,《軍器監造錄》的紙頁已經泛黃,其中一頁用朱筆圈著"滑輪底座,徑五寸,鑄鐵製",旁邊的插圖裡,圓形底座的邊緣有四個小孔,正好和香灰顯露出的壓痕上那四個細微孔洞對上。

"不是獨輪車。"蘇棠的指尖劃過拓紙上的圓形印記,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沈硯,你來看。"

沈硯剛從糧倉回來,甲胄上還沾著香灰。他俯身時,蘇棠看見他鬢角的白霜——北境的寒夜裡,糧倉後牆的密道入口積了薄冰,他們鑿冰時發現磚縫裡嵌著幾根細鋼絲,鏽得發黑,卻還能看出是鋼纜的斷茬。

"滑輪。"沈硯的手指點在圓形壓痕的中心,"這裡是固定底座的位置,四個孔是鉚釘眼。"他突然起身,往糧倉方向走,"去看糧囤頂部。"

二更的梆子聲從北街傳來時,他們正踩著梯子往糧囤頂上爬。蘇棠舉著燈籠,照亮囤頂的麻袋,突然發現最上層的麻袋邊緣有整齊的勒痕,像被什麼東西勒過,勒痕裡還沾著點金屬鏽屑——和密道裡的鋼絲同個顏色。

"從頂上吊的。"沈硯用匕首挑開麻袋,穀物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的油紙。油紙上有個圓形的破洞,邊緣卷著,像被重物砸過,"滑輪吊著重物,從這裡把糧食吊出去,再順著鋼纜滑到牆角。"

蘇棠突然想起張啟的手臂。上周在演武場見他時,他左胳膊上纏著繃帶,說是練刀傷的,現在想來,那繃帶底下藏著的,或許是被鋼纜勒出的紅痕。

燈籠照到囤頂邊緣時,蘇棠看見木架上有圈磨損的痕跡,寬三分,正好能嵌進鋼纜。磨損處的木屑裡混著點香灰,是從底下飄上來的,卻被什麼東西蹭過,形成道歪斜的線——是鋼纜滑動時留下的。

"《營造法式》裡說,起重滑輪得配轉向輪。"蘇棠的聲音有些發顫,"牆角的滑輪是轉向用的,真正的起重輪應該在......"

"糧倉梁上。"沈硯打斷她的話,目光投向頭頂的橫梁。燈籠舉起來時,他們看見最高那根橫梁上有片深色的汙漬,像被什麼東西長期壓著,汙漬邊緣還掛著點冰碴——是鋼纜摩擦橫梁結的霜。

爬下糧囤時,蘇棠的靴底沾了些穀物,其中有粒新麥,麥殼上竟纏著半根紅繩。她突然想起紙紮鋪裡那些紙人的紅繩,脖頸處都鬆鬆垮垮的,像是被人扯過,當時隻當是老匠人手藝糙,現在才驚覺那是有人偷紅繩當記號,在糧倉裡標記吊糧的位置。

"李默說的"囤子底下有空隙",其實是指頂上。"蘇棠把那粒麥殼塞進錦囊,"他肯定是撞見有人在囤頂裝滑輪,才被打暈的。"

沈硯沒說話,正用匕首刮著牆角的圓形壓痕。鐵鏽混著香灰落在地上,形成道暗紅的線。他突然想起王二郎的證詞,說事發那晚看見"紙人在牆上飄",當時以為是幻覺,現在想來,那是吊著糧食的麻袋在鋼纜上滑動,夜色裡看著就像紙人飄在空中。

"去查庫房的滑輪。"沈硯往糧倉外走,燈籠的光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軍器庫上個月少了一副起重滑輪,賬上寫著"鏽蝕報廢",我要看看那副滑輪到底在哪。"

蘇棠跟在他身後,手裡還攥著那張拓紙。紙上的紅線在燭火下泛著光,像根看不見的鋼纜,一頭係著糧囤頂上的秘密,另一頭連著牆角的密道。她想起老殯葬匠紮紙人時說的話:"紙糊的東西再像真的,也經不住鋼線勒。"

軍器庫的木門被撬開時,蘇棠聞到股熟悉的檀香味。庫房最裡麵的角落裡,堆著些破舊的兵器,其中一口木箱上積著厚厚的香灰,箱縫裡露出半截紅繩。沈硯掀開箱蓋的瞬間,燭火突然明了明——

裡麵是副嶄新的起重滑輪,鋼纜上沾著的穀物碎屑,和糧倉囤頂的新麥一模一樣。滑輪底座的四個鉚釘眼,還嵌著點青石板的粉末,顏色和糧倉牆角的石質完全相同。

"賬房的人說,是張啟經手的報廢登記。"沈硯用匕首挑起鋼纜,上麵的勒痕深淺不一,"吊的糧食不少,至少夠半個營的人吃月餘。"

蘇棠的目光落在木箱角落的半片紙人上。紙人的胳膊斷了,斷口處纏著紅繩,和紙紮鋪裡那些兵人的紅繩是同個結法。她突然明白為什麼那些紙人總缺胳膊少腿——不是燒的時候被風吹的,是張啟偷來當幌子,故意弄斷肢體,讓人以為是"紙人扛糧"時摔的,好掩蓋鋼纜勒斷紙人的痕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密道通向哪裡?"蘇棠突然問。

沈硯往箱底指了指。那裡壓著張揉皺的地圖,西坡的位置被紅繩圈著,旁邊畫著個小小的墳頭——是王守備的墳。

"王二郎的證詞沒假。"沈硯把地圖鋪平,"他看見的不是紙人,是有人從密道往墳地方向運糧,才編了"私設詭計"的說法自保。"

燭火突然被風吹得晃了晃,蘇棠看見鋼纜上的香灰簌簌往下掉,像有人在暗處抖落秘密。她想起《營造法式》裡的話:"凡起重,必依繩痕,繩痕即力痕,力痕即人痕。"原來那些被香灰顯露出的軌跡,從來不是鬼神的痕跡,是人心被貪念拉扯出的繩痕,勒在糧倉的青磚上,也勒在北境的寒夜裡。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們再次回到糧倉。蘇棠踩著梯子爬上糧囤,把燈籠舉到最高處,看見橫梁上的磨損痕跡一直延伸到後牆的方向,像道看不見的路。牆頭上的香灰還在,被晨風吹得微微動著,像在說一個被揭穿的謊言。

"該去叫醒李默了。"沈硯在底下說,聲音裡帶著點釋然,"他得親眼看看,是誰用滑輪,偷走了本該讓兄弟們過冬的糧。"


最新小说: 占星家忽悠著你 侯亮平逮捕鷹派將軍,他嶽父慌了 重生學霸逆襲錄 華娛之娛樂時代 踹掉渣男後,大佬瘋狂誘哄求上位 噬魂雙尊:雙聖位葬滅九幽 萬界婚配,我仙帝,開局校花老婆 斯內普與他的小田鼠 你把人家皇帝防到戰俘營了? 一城千麵:我的無限穿越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