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五郎的一萬五千人抵達沙河縣時,晨霧還沒散儘.
山梁上的矮鬆掛著冰棱,像披了層水晶甲胄。
他勒住馬時,獨角皂金槍的槍尖挑破薄霧,遠處鐵礦的輪廓在朦朧中若隱若現。
三座熔爐的煙囪正吐出灰煙,在晨光裡散成淡青色的霧,看著竟有幾分太平景象。
“就在這紮營。”
楊五郎翻身下馬,披風掃過結霜的草葉。
“前軍占左側山坳,後軍守右側隘口,把鹿角樁往雪地裡砸深些,彆讓風刮倒了。”
他指的山梁呈“人”字形,兩側的陡坡直插穀底,正好把鐵礦護在懷裡,像隻半合的手掌。
副將踩著沒膝的積雪走過來,手裡攥著張揉皺的地圖。
“將軍,要不要派個小隊去礦裡通個氣?王休將軍怕是還不知道咱們來了。”
他往鐵礦方向努嘴,那裡的柵欄門緊閉。
巡邏的士兵踩著固定的路線走動,槍尖上的寒光隔老遠都能看見。
楊五郎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裡麵是王猛的親筆信。
麻紙被體溫焐得溫熱,上麵九個字力透紙背:“觀敵動向,勿輕舉妄動。”
他指尖在“觀”字上頓了頓,抬頭道。
“都督說過,李孝恭那點伎倆,王休應付得來。咱們要等的不是鐵礦的動靜,是晉陽的人。”
他看向東側的山口,那裡的霧最濃,像灌了鉛的棉絮,壓得人喘不過氣。
“瞧見沒?那道山口是唯一的路,進來容易,出去難。”
楊五郎用槍尖在地上畫了個圈,把鐵礦和他們的營寨都圈進去。
“若薛萬徹真帶大軍來,這山梁就是紮口袋的繩子。”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側霧裡鑽出來。
斥候連人帶馬摔在雪地裡,甲胄撞在石頭上發出哐當響。
他顧不上揉膝蓋,連滾帶爬地撲過來。
“將軍!太原軍!薛萬徹帶了兩萬人馬,離這兒不到三十裡了!”
楊五郎猛地站起身,皂金槍在手裡轉了半圈。
“這麼快?”
他大步登上山梁最高處,那裡的風最烈,吹得披風獵獵作響。
向東望去,晨霧正在被一股滾滾而來的黃塵撕裂。
那是大隊人馬踏起的煙塵,像條黃龍,正張著嘴往沙河縣的方向撲。
煙塵最前端的旗幟隱約可見,黑色的旗麵上繡著個“薛”字,在風裡抖得快要散架。
楊五郎眯起眼,能看見騎兵的隊列像黑色的潮水,正沿著東側的窄路往裡擠。
“兩萬人……李建成是真急了。”
楊五郎的喉結動了動,回頭對副將道。
“傳令下去,營寨的篝火都滅了,旗幟往鬆樹林裡藏。讓弟兄們把甲胄的鱗片用泥巴抹一遍,彆反光。”
副將愣了愣,“將軍,我們不準備迎敵嗎?”
“迎什麼敵?”
楊五郎冷笑一聲,槍尖指向那股煙塵。
“薛萬徹現在急著進鐵礦找李孝恭,咱們在這兒等著,等他把人都裝進‘口袋’,再紮緊繩子。”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鐵礦的煙囪上。
“至於王休那邊,也不用通知他們。”
“這樣他們才會真的心焦,越狼狽越好。”
山梁下的士兵們已經動了起來,鏟雪的“簌簌”聲、搬石頭的“咚咚”聲混在風裡,很快就被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蓋過。
楊五郎靠在棵老鬆樹下,看著那股黃龍般的煙塵越來越近。
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像小刀子割,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他知道,等那兩萬人馬全鑽進這三麵環山的“口袋”,沙河縣的好戲,才算真正開場。
.....
薛萬徹的大軍在東側山口停了下來,馬蹄揚起的黃塵漸漸落定,露出山坳裡猙獰的輪廓。
他勒住馬,玄色披風被山風扯得獵獵作響,目光掃過三麵陡峭的山壁。
那些岩石上還掛著殘雪,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都停下!”
他的吼聲穿透嘈雜的人聲,讓前軍的腳步硬生生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