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期在緊張、磕絆,以及外部環境不時帶來的乾擾中,總算告一段落。
儘管學員的水平參差不齊,對技術的理解也深淺不一,但最基本的操作規程總算灌輸了下去。
當第一批精選的、適應熱帶高原環境的“瀚海1號”麥種從恒溫庫房中被鄭重取出時,整個中方基地都彌漫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期待感。
選定的示範田位於紹阿地區相對平坦開闊的一片緩坡上。紅色的土壤在熾烈的非洲陽光下,像一片無垠的綢緞,等待著被耕耘。
來自洛陽一拖的“東方紅”拖拉機已經經過了本地化改裝,加裝了防塵濾和適應紅壤的寬胎,此刻轟鳴著,像一頭紅色的鋼鐵巨獸,牽引著大型複合耕作機,深深地犁開沉睡的土地。
沉重的犁鏵切入紅土,翻滾出深褐色的、帶著濕氣的泥浪。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濃烈而獨特的、屬於非洲大地的原始氣息——陽光烘烤後的乾土味、腐殖質的微腥、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生機勃勃的野性味道。
中方技術人員和當地工人們都站在田埂上,屏息凝神地看著。對於中方人員來說,這是萬裡之外祖國技術的延伸,是無數心血的具象化;對於當地工人來說,這則是從未見過的、強大而高效的“魔法”,充滿了震撼與新奇。
“深度夠了嗎?王工?”方稷拿著對講機,詢問拖拉機上的中方技師。
“沒問題,方教授!土層深度均勻,墒情正好!”對講機裡傳來夾雜著巨大轟鳴聲的回答。
趙老蹲下身,抓起一把剛翻出來的土壤,在手裡仔細撚搓,又湊近聞了聞,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嗯,好土!雖然貧瘠了點,但底子不壞,透氣性好,經過我們改良,潛力很大!”
犁地過後是精細的平整和開溝。緊接著,最重要的時刻到來——播種。
看著工人們開始作業。
“總算…種下去了。”方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巨大的成就感。無論未來有多少艱難險阻,這第一步,終究是穩穩地邁了出去。
趙老感慨地指著大地:“是啊,種子下去了,希望就種下了。接下來,就是看它們如何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發芽、抽穗、揚花…就像我們的項目一樣。”
李振邦拿出相機,拍下了這具有曆史意義的場景——紅色的土地、整齊的播種行、中埃雙方人員並肩而立的身影,以及天邊那輪巨大的、緩緩沉入非洲地平線的落日。
“這是第一批,”李振邦收起相機,語氣堅定,“將來會有第二批,第三批…成千上萬批!總有一天,這片土地收獲的糧食,會裝滿糧倉,運回國內。”
夜幕降臨,工人都下班了,方稷和趙老還在辦公室。
基地的簡易板房辦公室裡,燈光有些昏暗,驅散不了非洲夜晚的涼意。趙老端著一杯熱茶,看著坐在對麵、眉頭微鎖的方稷,沉吟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方稷啊,今天下午…你當場開除那個偷懶的工人,是不是…有點太急了?”趙老的語氣帶著長輩式的關切,而非指責,“我知道他確實不像話,播種密度抽查,他負責的那幾行稀稀拉拉,明顯是敷衍了事,問他原因還支支吾吾。但畢竟…咱們剛起步,人手本來就緊,是不是可以先批評教育,扣點工資,再給一次機會?當著那麼多本地工人的麵直接開除,我怕…影響會不會不太好?”
趙老的擔憂不無道理。被開除的工人叫塔法裡,是附近村裡的一個年輕人。當時他臉色煞白,似乎完全沒料到後果如此嚴重,看向方稷和其他中方人員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怨憤。
其他本地工人也都噤若寒蟬,原本還算輕鬆的工作氣氛一下子變得緊繃起來。
方稷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立刻反駁。他拿起桌上的涼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仿佛要壓下某種情緒。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坦誠而堅定地看向趙老。
“趙老,您說的,我都想過。”方稷的聲音很平靜,但帶著一種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沉重,“如果是以前,在國內,或者是在一個管理成熟的環境裡,我大概率也會選擇您說的方式,批評教育,以觀後效。”
他話鋒一轉:“但這裡不是國內。您還記得上次那群人圍堵基地大門,扔石頭的事情嗎?那件事之後,我想了很多。”
方稷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變得銳利:“我們麵對的,是一套完全不同的規則和文化邏輯。在這裡,溫和的、循序漸進的、講道理的管理方式,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被誤解為‘軟弱’和‘可商量’。他們會試探你的底線。今天塔法裡偷懶,如果我們隻是輕輕放下,明天就可能會有更多人效仿,找各種借口磨洋工、打折扣。到時候,工作標準會一降再降,項目的質量根本無從談起!”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堅決:“肯尼思少校的話難聽,但某種程度上點醒了我。在這裡,尤其是在初期立規矩的階段,必須讓所有人清晰地看到‘後果’——一個他們無法承受、也不願意承受的後果。開除,就是最直接、最明確的信號:在這裡,不遵守規矩、不認真工作,就會立刻失去這份收入豐厚、讓人羨慕的工作,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要鎮住的,不是塔法裡一個人,”方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板房,看到外麵那些心思各異的工人,“要鎮住的,是所有心裡存著‘差不多就行’、‘糊弄一下也沒關係’念頭的人。隻有讓他們知道,後果是實實在在、立刻兌現的,才能形成有效的威懾,才能保住我們最基本的工作標準和項目進度。”
辦公室裡陷入短暫的沉默。趙老緩緩地點著頭,他理解了方稷的考量。這不是簡單的嚴苛或不近人情,而是在一種複雜甚至險惡的環境下,為了維護項目核心利益而不得不采取的、看似冷酷的策略。
“我明白你的苦心了。”趙老歎了口氣,“隻是…這樣一來,我們和本地工人之間的隔閡,恐怕短時間難以消除了。後續的管理,壓力會更大。”
“我知道。”方稷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一絲疲憊,“但這或許是無法避免的陣痛。先立威,才能談及其他。規矩立住了,標準守住了,項目才能活下去。之後,我們再想辦法,通過公平的獎懲、技能的培訓、甚至未來的發展機會,慢慢去建立信任,收攏人心。但第一步,絕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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