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宗穀的山川大地浸染得一片淒厲的殷紅,恰似一幅悲壯的畫卷在天地間鋪陳開來。
接到前方戰敗的軍報後,宗穀守將張誠立刻點起兵馬於穀口列陣,接應敗兵。
此刻他正身形堅毅地端坐在馬上,身旁的軍旗在獵獵狂風中肆意翻卷,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仿佛一頭被困的猛獸在奮力掙紮咆哮。
他的雙眸緊緊鎖住遠方,眼神中透露出焦急與期待,濃眉擰成一個“川”字,刻滿了對這場戰爭局勢的憂慮。
將士們頂盔貫甲,手持武器,整齊列陣以待,盔甲和兵器在餘暉的映照下,散發著冷冽而又肅殺的寒光。
終於,兩支潰敗的隊伍一前一後緩緩映入張誠的眼簾。
走在前麵的是劉仲武部,雖敗,而不亂,依舊嚴整地擺出防守陣型,掩護著傷兵們緩緩撤退。
而跟在後麵的王德厚部,士兵們如同驚弓之鳥,腳步踉蹌,隊形散亂得如同散沙一般。有的人慌亂中丟了頭盔,頭發蓬亂地披散著,狼狽不堪;有的人手臂無力地垂著,鮮血順著指尖不斷滴落在乾燥的土地上,瞬間洇出一小片暗紅色的痕跡,在這乾涸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刺眼。隊伍中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和低聲的咒罵,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與疲憊,那是經曆了生死之戰後的絕望與無助。
三部人馬甫一彙合,便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防禦部署中。
宗穀穀口,兩側的山峰高聳入雲,陡峭險峻,猶如兩尊巨人,中間一條狹窄的通道蜿蜒而出,地勢險要,是天然的防禦要衝。
張誠揮手,軍陣讓開一條通道,王德厚帶著敗兵慌忙進穀,劉仲武卻和張誠合兵一處,兩部宋軍迅速行動起來,在穀口兩側,一左一右地擺下了防禦大陣。
將士們的盾牌緊密相連,組成一道堅實的屏障,盾牌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長槍林立,寒光閃爍,仿佛一片鋼鐵叢林。
每個士兵們的眼神中都透著決絕,他們深知守住穀口是生死存亡的關鍵,關乎著自己和戰友的生命,也關乎著大宋的安危。
不久之後,夏軍的追兵氣勢洶洶地趕來,蹄聲如雷,震得大地微微顫抖,仿佛大地也在畏懼這股洶湧而來的力量。
然而,當他們看到宋軍嚴陣以待,占據著險要地勢時,夏軍將領在馬上猛地勒住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嘶鳴。
在陣前來回轉了兩圈的夏軍將領眉頭緊皺,神色間滿是不甘,他舉起馬鞭,卻遲遲沒有落下,似乎在權衡著進攻的利弊,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掙紮之色。
最終,他無奈地長歎一聲,大手一揮,下令撤退。
徐徐退去的夏軍士兵們漸漸消失在遠方的暮色中,馬蹄揚起的塵土也慢慢消散,隻留下一片寂靜的戰場。
經過一番清點,此戰宋軍的損失之大,令人痛心疾首。
軍士折損將近半數,其中劉仲武交由王德厚統帶的秦風路第三將幾乎全軍覆沒。軍士死傷達三萬五千餘人,兵器、盔甲、糧草、兵備損失不計其數。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與悲戚,每個宋軍將士的心中都沉甸甸的,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既有對戰友犧牲的悲痛,也有對戰爭殘酷的恐懼。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悄然籠罩了整個山穀。
剛用過晚飯,劉錡躺在營帳中,帳內光線昏暗,一盞孤燈在角落裡搖曳不定,昏黃的燈光將他蒼白的臉色映照得更加憔悴。
他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但每一次輕微的動作都會牽動傷口,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微微皺眉,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時,營帳的簾子被輕輕掀開,劉仲武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盔甲還未卸下,上麵沾染著塵土和血跡,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憂慮,仿佛整個人都被這場失敗的戰爭壓彎了脊梁。
劉仲武順手抓過一隻胡凳,“嘎吱”一聲在劉錡麵前坐下,目光中滿是關切,問道:“錡兒,你這傷可好些了?”
劉錡艱難地欠了欠身,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嘴角微微抽搐,勉強說道:“爹爹掛懷,孩兒已經好多了!”
劉錡看著眼前這位前世的父親,心中仍有些許陌生感,畢竟還不太適應現在這個身份。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爹爹,這次夏奴援兵來得恁快!眼瞅著臧底河城就要攻破,實在是可惜。”
劉仲武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憤怒與懊惱,一拳砸在腿上,恨聲道:“正是這話!本是四路合攻臧底河,卻處處受掣肘,還臨時提調我一將人馬去給他協防,我又不好駁了那廝麵子。眼看到手的功勞,就這麼飛了!那王德厚,平日裡看著也算是有些本事,怎地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害得咱們損兵折將,真是氣死我也!”
劉仲武越說越激動,臉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可見他心中的憤怒與不甘。
劉錡滿臉擔憂地說:“這次王德厚那廝接戰即潰,以致我軍大敗,將士們死傷無數,隻怕要連累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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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仲武苦笑著捋了捋頜下短須,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眼中滿是疼愛與無奈,歎道:“王德厚乃是童太尉舉薦,官家欽點,想來為父這次難以置身事外了!不過,此間詳情,為父自會詳細稟明官家,聽憑官家定奪。隻是,為父擔心這朝堂之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此事怕是不會那麼容易了結。”
劉仲武微微皺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他深知朝堂政治的複雜,這件事可能會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話音剛落,帳外親兵高聲報道:“稟相公,殿帥到了!”
劉錡微微一怔,劉仲武則迅速起身,快步迎出帳外,叉手行禮,滿臉堆笑地說道:“見過殿帥。殿帥怎地這時候過來了?可曾用過晚膳?”
來的正是高俅,高俅嗬嗬笑道:“子文兄,無需多禮,我就是過來瞧瞧令郎。聽聞九郎在戰場上英勇非凡,我這心裡掛念得很呐。”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帳內。
劉錡抬眼望去,隻見這在水滸裡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身著便服,身姿挺拔,步履矯健,國字臉,看上去四十來歲,三綹長髯,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竟是相貌堂堂,麵容溫厚,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設計陷害林衝的陰險小人啊。”劉錡心中暗自揣測道,趕忙欠身叉手說道:“殿帥在上,卑職有傷在身,不能全禮,還望恕罪!”
“九郎快快躺下,無需多禮。”高俅急忙扶住劉錡,臉上堆滿了笑容,誇讚道:“聽聞九郎英勇非凡,一箭射死夏軍大將!小小年紀便立下這等大功,實在是了不起啊!日後必是我大宋的棟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