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侯府的紅燈籠已經掛了整整七日,從大門到內院,處處張燈結彩,連馬廄旁的狗窩都被小廝們係上了紅綢。陳恪站在回廊下,望著庭院裡川流不息的賓客,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陳公子!"一個穿著絳紫色錦袍的中年男子踉蹌著撲過來,滿嘴酒氣噴在他臉上,"恭喜高中會元啊!老夫與常家三表叔的連襟是同年..."
陳恪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拱手道:"承蒙錯愛。"他眼角瞥見常樂正從花廳出來,月白色的紗裙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發間一支金步搖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哎呀,這不是李員外嘛!"常樂三步並作兩步蹦過來,親熱地挽住陳恪的手臂,"您可算來了,我特意讓人備了您最愛的"醉仙釀"..."
陳恪的手臂被她掐了一下,立刻會意:"李員外請便,學生還要去拜見侯爺。"
轉過回廊,陳恪壓低聲音:"這又是哪門子親戚?"
"誰知道呢。"常樂撇撇嘴,"反正帖子是照著族譜發的,八竿子打不著的都請了。"她突然踮腳湊到陳恪耳邊,"嚴世蕃送拜帖來了。"
陳恪的背脊一僵。桂花香混著常樂呼出的熱氣拂在他耳畔,卻讓他如墜冰窟。
"什麼時候?"
"今早。"常樂拽著他往僻靜處走,"帖子寫得客氣,說是"仰慕會元才學",邀你明日赴宴。"她頓了頓,"鄢懋卿、羅龍文都會去。"
陳恪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穿越者守則》。知乎問題《如何應對鴻門宴》的高讚回答閃過:【當敵人請你吃飯時,記得自帶銀針試毒】。
"你打算怎麼辦?"常樂仰頭看他,杏眼裡閃著擔憂。
"能怎麼辦?"陳恪苦笑,"嚴嵩還是當朝首輔,我敢不給麵子?"
常樂突然掐他腰間的軟肉:"裝什麼可憐!"她壓低聲音,"我爹說了,嚴黨這是試探你。你要是敢同流合汙..."她眯起眼睛,活像隻炸毛的貓,"我就往你茶裡下巴豆!"
陳恪正想回嘴,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懷遠侯常遠誌不知何時站在了廊柱旁,雪白的胡子在風中輕輕飄動。
"樂兒,你又在胡鬨。"常遠誌的聲音不怒自威,"府裡連擺七日宴席,成何體統?"
常樂立刻切換成楚楚可憐的模樣,拽著常遠誌的袖子搖晃:"大伯~人家陳恪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之前那麼多風言風語..."她眨眨眼,眼眶說紅就紅,"您就忍心看我受委屈嘛?"
常遠誌的胡子翹了翹:"你..."話未說完,常樂已經變臉似的笑起來。
"就知道大伯最疼我!"她轉身就跑,裙裾飛揚如蝶翼,"我去看看廚房的佛跳牆好了沒!"
常遠誌搖頭歎氣,轉向陳恪:"嚴世蕃的帖子,你看到了?"
陳恪恭敬行禮:"是,學生正為此事憂心。"
"憂心無用。"常遠誌捋須道,"嚴黨勢大,明麵上不可硬抗。但記住——"他忽然壓低聲音,"徐閣老在看著。"
這句話讓陳恪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他忽然明白,這場宴會不僅是嚴黨的試探,更是徐階對他的考驗。
知乎問題《如何在兩派鬥爭中生存》的最高讚回答閃過:【當兩虎相爭時,最好的位置是樹梢——既能看到全局,又不被利爪所傷】。
次日申時,陳恪站在"醉仙樓"前,抬頭望著這座京城最奢華的酒樓。飛簷上的琉璃瓦在夕陽下泛著金光,門前站著兩排穿錦袍的小廝,見人就行禮,活像一群訓練有素的鸚鵡。
"陳會元到——"
唱名聲中,陳恪被引入頂層雅間。推門瞬間,濃鬱的龍涎香撲麵而來,熏得他險些打噴嚏。雅間內擺著一張足夠二十人圍坐的紫檀木圓桌,桌上已經擺滿了珍饈美味——陳恪甚至看到了一盤冒著熱氣的熊掌。
"陳會元!久仰久仰!"
一個身材微胖、穿著大紅錦袍的男子起身相迎。他生得麵如冠玉,可惜右眼蒙著黑紗,平添幾分陰鷙之氣。陳恪立刻認出這就是嚴世蕃——嚴嵩獨子,人稱"小閣老"。
"學生陳恪,見過嚴大人。"陳恪長揖到地,動作標準得能寫進教科書。
嚴世蕃用獨眼打量他,忽然大笑:"好一個少年才俊!來,坐我旁邊!"
陳恪硬著頭皮入座,發現左右都是熟人——左邊是禮部侍郎羅龍文,右邊則是鹿鳴宴上刁難他的歐陽必進。對麵坐著都禦史鄢懋卿,正用筷子挑著一塊魚膾,眼神卻黏在陳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