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正堂內,空氣仿佛凝固成塊。
陳恪手中兩份奏折如同兩把利劍,懸在眾官員頭頂。
趙啟銘的官袍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諸位大人考慮得如何?"陳恪指尖輕叩案幾,聲音不疾不徐,"是青史留名,還是遺臭萬年?"
黃岩知縣劉守義突然撲通跪下:"下官...下官願配合大人推行保甲法!"他額頭抵著青磚,聲音發顫,"隻求大人明察,下官絕無勾結倭寇之意啊!"
這一跪如同推倒多米諾骨牌,臨海、天台等知縣紛紛跪倒。
唯有趙啟銘仍僵立原地,臉色青白交加,嘴唇蠕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報——"衙役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沉寂,"台州衛參將戚繼光到!"
陳恪眼中精光一閃,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
他整了整衣冠,快步迎至堂前,恰好與披甲而來的戚繼光四目相對。
"元敬兄來得正好。"陳恪拱手行禮,聲音清朗如金玉相擊,"台州真不愧是抗倭前線,我才剛宣讀胡部堂的指令,諸位父母官就迫不及待要配合新政。"
戚繼光犀甲未卸,白犀牛皮甲上還帶著戰場風塵。
他目光掃過滿堂跪伏的官員,又瞥見案幾上那對碧綠的翡翠獅子,心中頓時了然。
這位年輕禦史哪是來商量的?分明是來殺雞儆猴的!
"戚某代三軍將士,謝過諸位大人!"戚繼光抱拳環揖,麵甲下的嘴角卻抽了抽——這幫貪官要能主動配合,他戚字倒著寫!
但戲還得演足:"有諸位父母官鼎力相助,倭寇何愁不除?"
趙啟銘終於回過神,強撐著擠出笑容:"戚將軍言重了,分內之事..."話音未落,就被陳恪一把挽住胳膊。
"趙知府高義!"陳恪笑得春風拂麵,手上力道卻大得驚人,"既如此,保甲法今日就推行如何?元敬兄正好派兵協助。"
戚繼光會意,立刻擊掌三聲。
二十名戚家軍精銳魚貫而入,鐵甲鏗鏘聲中,將早已備好的保甲章程分發給眾官員。
每張紙上還壓著塊小小的倭寇首級狀令牌——這是戚繼光的習慣,意在提醒官員們抗倭不是兒戲。
"這..."仙居知縣接過文書時手一抖,紙張飄落在地。他慌忙去撿,卻見背麵赫然印著《嚴懲通倭條例》,"謀反罪"三個朱砂大字刺得他眼前發黑。
陳恪俯身拾起文書,體貼地塞回仙居知縣手中:"王大人當心,這紙輕飄飄的,可人命重若千鈞啊。"他轉身時袍角帶風,聲音陡然轉厲:"自即日起,十戶一甲,十甲一保。凡縱吏欺民、阻撓新政者——"
"以謀反罪論處!"戚繼光按刀接話,寒光出鞘三寸。
他帶來的親兵齊刷刷踏步,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趙啟銘腿一軟,差點栽倒。
陳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順勢將人按在主座上:"趙知府德高望重,就請坐鎮府衙統籌全局。戚將軍的兵分赴各縣,本官親自督查。"他俯身在趙啟銘耳邊輕聲道:"您書房暗格裡的私賬,我會"妥善保管"的。"
這句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趙啟銘麵如死灰,機械地抓起驚堂木重重拍下:"傳...傳令各州縣,即刻推行保甲法!"
"且慢。"陳恪突然按住趙啟銘的手,從袖中又取出一卷文書,"這是改良後的細則。甲長由百姓公推,保長需經府衙考核。每月收支張榜公示,百姓可直赴巡按衙門舉報不法。"他意味深長地補充:"諸位大人的家眷,不妨率先登記為甲長表率?"
堂下頓時一片騷動。
這招太毒!讓官員家眷當甲長,既堵了他們陽奉陰違的路,又逼著他們嚴查自家親戚。
更絕的是公示製度——往日那些"火耗漂沒"的貓膩還怎麼操作?
戚繼光忍不住多看了陳恪兩眼。
這哪是翰林院出來的書生?分明是官場沉浮幾十年的老狐狸!
他輕咳一聲添了把火:"戚某明日就派兵駐守各縣衙門口,專接百姓訴狀。"
夕陽透過窗欞,將三人身影投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上。
陳恪執筆,戚繼光按刀,趙啟銘蓋章,活像一幅詭異的《三堂會審圖》。
當最後一份公文蓋印完成,陳恪突然輕笑:"諸位大人果然心係黎民。既如此..."他從案幾下拎出個沉甸甸的包袱,"這些心意本官愧不敢受,就充作保甲法推行經費吧。"
包袱散開,翡翠獅子、紅珊瑚、金絲楠木雕嘩啦啦滾了一地。
趙啟銘盯著那對碧綠獅子,突然覺得它們像極了陳恪的眼睛——看似溫潤,實則淬了毒。
"穿越者守則第一百八十九條。"陳恪在心中默記,"當你要推行新政時,請把反對者綁上戰車——讓他們不得不為你衝鋒陷陣。"
暮色漸深,府衙燈籠次第亮起。陳恪與戚繼光並肩走出大門,身後跟著一隊戚家軍,鐵甲映著火光如同流動的熔岩。
"元敬兄。"陳恪突然駐足,望向遠處海麵上初升的星子,"你說那些倭寇看到滿城燈火,會不會以為我們在辦慶典?"
戚繼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台州城家家戶戶亮起燈籠,保甲登記正在連夜進行。
他忽然明白了陳恪的深意——這確實是場慶典,是庶民的勝利慶典。
"他們很快會知道的。"戚繼光按刀輕笑,"這光不是燈籠,是燎原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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