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幾位勳貴爵爺來說,與其說他們是久掌軍權,不如說是久得利益。
他們之中不乏有奮發圖強之輩,但在浩浩蕩蕩的大勢麵前,或情願或不情願的選擇和光同塵。
雖然得到了聖上的暗示,勳貴有望起複,在沒見到陳恪之前,誰也沒有底。
英國公的手指在紫檀案幾上輕輕敲擊,聲音低沉如悶雷滾過:"若如你所言,我衛所均不堪用,是要改製?"
書房內的空氣驟然凝固。陽武侯薛翰手中的蜜餞停在嘴邊,靈璧侯湯佑賢的折扇"啪"地合攏,連懷遠侯常遠誌都放下了茶盞。
四位勳貴的目光如刀,齊刷刷刺向坐在末位的陳恪。
他端起青瓷茶盞,輕輕吹開浮在水麵的茶葉,氤氳熱氣模糊了他沉靜如水的表情。
他輕啜一口,搖了搖頭:"衛所之弊病,與開海難題一樣,在未解決盤根錯節的龐大受益者之前,是寸步難行的。"茶湯在喉間留下淡淡苦澀,"相信皇上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不得不,一動不如一靜,延緩了開海事宜。"
"唉——"靈璧侯的折扇"啪"地合攏,玉骨在掌心敲出清脆聲響,"若是太祖在,便無這麼多顧慮。"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書房內的眾人仿佛都看見了那個在史書中叱吒風雲的身影——太祖朱元璋雷厲風行,大殺四方的鐵腕模樣。
陽武侯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似乎能感受到洪武年間那柄鬼頭刀的寒意。
陳恪輕啜一口茶,聲音如同穿過曆史長河般悠遠:"太祖之優勢,非在大權獨攬,更是擁有絕對軍權..."
這句話如同一柄利劍,直指問題核心。
書房內的空氣驟然凝固,幾位侯爺暗自心驚——這個年輕人,竟敢在掌控京營的英國公麵前,直言軍權歸屬這個最敏感的話題!
老國公猛地直起身,膝蓋撞在桌底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太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了——這直指問題的核心:歸根結底,嘉靖要動衛所,要動江南集團的海貿利益,就必定需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軍隊,而不是現在這些大部分都與既得利益者息息相關的軍隊。
陳恪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英國公。
這位看似大權在握,執掌京城十萬大軍的國公爺,手下究竟有多少空餉?多少老弱充數?
大家都有個大概的答案,但彼此心照不宣。
陽武侯突然拍案:"既然如此,那便沒了辦法?"案上茶盞跳起,濺出幾滴琥珀色茶湯。
"非也。"陳恪嘴角微揚,指尖在案幾上劃出一條無形的線,"皇上正在試圖改變這一狀況。"他的手指又劃出幾條交錯線,如同棋盤,"這一局大棋中,我等皆是皇上所下一步閒棋,進可全功於社稷,退可受皇上庇護以安身。"
英國公眼中精光一閃,對陳恪的稱呼悄然改變:"子恒此言甚妙。"他身體前傾,一手撚著胡須期待著,"繼續說。"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陳恪的聲音如絲綢般滑潤,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明麵上的改製會遭遇陽奉陰違,甚至激烈反抗,那就不妨暗中施行。"
他取出一枚白玉棋子,輕輕放在案幾中央:"例如,京營中可精選勳貴子弟,逐步替換老將。"又取一枚黑棋置於白棋之側,"以蘇州新軍為例,慢慢以新製招募新兵以汰換舊伍,屆時,將識兵,兵識將,以營為單位逐步改編。"
靈璧侯的折扇停在半空,月白蟒袍上的褶皺都仿佛凝固。
這個計劃看似簡單,實則精妙——用勳貴子弟取代舊將,既保全了勳貴集團利益,又能確保軍隊忠誠;而新兵訓練則完全避開腐敗的衛所體係。
幾位勳貴聽的真切,心中卻有疑問。
如此簡單的計策,一但被察覺,擺在明麵上就如同之前所說——觸動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將功敗垂成。
"而我即將任兵部侍郎,"陳恪將第三枚棋子疊在前兩枚之上,"可為諸位可靠的後進子弟鋪平道路。"
英國公最先反應過來——這位年輕人可不僅是靖海伯,更是位高權重的兵部侍郎。如此一來,可供下手的空間便大了許多。
陳恪的手指輕輕敲擊棋子,"假以時日,待羽翼豐滿,再施猛政。若遇抵抗..."
"可效太祖雷霆手段!"陽武侯脫口而出,眼中燃起戰意。
英國公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拍案而起,絳紫蟒袍在油燈下如血般刺目,"老夫今日方知,皇上為何如此器重子恒!"
懷遠侯常遠誌始終沉默,此刻卻突然開口:"諸位莫急。"他捋了捋長須,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光芒,"此事說來容易,做來卻險。子恒既要動彆人利益,又要與朝堂上的各方勢力周旋..."
果然,最關心陳恪個人命運的永遠都是與陳恪深度綁定的懷遠侯府。
話未說完,但眾人都懂——這個年輕人正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會被朝堂上的虎狼撕成碎片。
陳恪淡然一笑,端起茶盞一飲而儘。茶已微涼,苦味更甚,卻回甘悠長。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六十二條:"他在心中默念,"當你必須觸動既得利益時,請記住——給予替代利益比直接剝奪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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