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右側禁衛已經轉身,對著高台方向重複:"原蘇州知府,現任兵部右侍郎陳恪,為聖上獻蘇州大捷!"
這聲宣告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在禁衛組成的"人牆"間激起漣漪。
一個接一個鐵甲武士接力傳喝,聲浪層層推進,最終抵達那座金龍環繞的高台。
陳恪保持著跪姿,目光卻穿過禁衛的腿甲縫隙,望向遠處的嘉靖。
那位平日深居西苑修道的帝王,此刻竟穿著明黃龍袍端坐於九龍寶座上,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藻將麵容遮得若隱若現,唯有下頜繃緊的線條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傳喝聲終於抵達高台。陳恪看見嘉靖身側的老太監俯身傾聽,又湊到帝王耳邊複述。
整個廣場鴉雀無聲,連秋風都屏住了呼吸。
嘉靖突然起身。
龍袍上的金絲雲紋在陽光下流淌,他走到高台邊緣時,十二旒玉藻相互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他右手輕輕一揮,但似有千斤之重。
這個動作讓所有禁衛不自覺地繃緊脊背——在陳恪記憶中,嘉靖極少在公開場合展現如此鮮明的帝王威儀。
"宣。"
帝王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古刹晨鐘般在每個人心頭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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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單字吐出的瞬間,高台兩側的文武百官同時低頭——嚴嵩的白須微微顫動,徐階的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而站在末位的張居正,目光穿透漫長距離緊緊定在身穿蟒袍的陳恪身上。
"皇上宣陳恪及新軍獻俘!"
老太監尖細的嗓音炸開,隨即被層層禁衛接力傳回。
聲浪如潮水般湧向廣場入口,每個傳話的甲士都不自覺地挺起胸膛,仿佛這簡單的傳話使命是莫大的榮耀。
當最後一聲"獻俘"在陳恪耳邊炸響時,那兩名黑甲禁衛已經收起長矛。
左側那人甚至微微側身,玄鐵麵甲下傳來壓低的聲音:"伯爺得罪了。"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惶恐——想必是聽說過這位靖海伯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的"美名"。
陳恪頷首,起身時蟒袍上的金蟒似要騰空而起。
他轉身麵向新軍,六千雙眼睛齊刷刷望來,那些農家子弟黝黑的麵龐上寫滿期待與忐忑。
"列陣。"陳恪的聲音很輕,卻讓最末排的士兵都繃直了脊背。
隨著他抬手一揮,新軍立刻變換隊形。
靛靛藍色軍服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露出中間灰撲撲的俘虜隊列。
鐵鏈嘩啦作響,一千餘名倭寇被推搡著向前,他們腳踝上的鐐鐐銬銬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刮擦聲。
陳恪邁步走向廣場中央,皂靴踏過那些暗紅的石板縫隙時,突然想起之前聽說的傳聞。
為趕製這場獻俘大典,工部從山東征調的三千民夫,沿途倒斃者竟有百餘,那些屍骨如今埋在何處?可有人為他們收殮?
高台上的金龍依舊閃耀,嘉靖的龍袍依舊華貴。
而在這金碧輝煌的盛典背後,是無數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輪回。
陳恪的指尖撫過劍鞘上"忠君報國"的鎏金刻字,忽然覺得那金字竟有些燙得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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