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深居西苑二十年的修道者終於觸摸到了史書中那股\"萬民擁戴\"的實感,仿佛自己真成了堯舜般的聖君。
茶樓雅間內,陸炳含笑用杯蓋劃拉著茶盞。
這位錦衣衛指揮使身著尋常富商打扮,翡翠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綠光。
他身後跪著的千戶立刻會意,轉身對樓下比了個手勢。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的口號如野火蔓延。
陸炳眯起眼睛,看著幾個喬裝成貨郎的番子正往孩童手裡塞麥芽糖,換來更多稚嫩的歡呼聲。
他滿意地抿了口茶,民心如水,總要有人引導流向。
\"咦,奇怪,那位靖海伯好像走神了?\"一名千戶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彆人看來,陳恪一直都是以八麵玲瓏,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以示人。
陸炳的茶盞突然一頓,目光瞧向那年輕人,陳恪正騎在白馬上的身影挺拔如鬆,他的目光卻穿過鼎沸人聲,落在某個虛無的點上。
\"他在看什麼?\"陸炳喃喃自語。
順著陳恪的視線儘頭望去,是個騎在父親肩頭的小女孩。
那孩子約莫五六歲,發間係著銀鈴,隨著父親顛簸的步伐叮鈴作響。
而陳恪此時正看的出神,他的記憶如潮水漫過堤壩,那年春日的小溪邊,常樂的銀鈴也是這般在陽光下搖擺。
彼時放牛娃手中的柳枝,與此刻禦賜寶劍的沉重形成荒誕對比。
\"恪哥哥!你在發什麼呆呀?\"
恍惚間,常樂清脆的呼喚穿透十餘年的光陰。
陳恪下意識的往腰間摸索,那是常樂特意為他準備的香囊,就像當年她強塞給他的每一個信物,霸道又鮮活。
\"子恒?\"
常鈺的聲音將陳恪拽回現實。
新軍隊列整齊的踏步聲重新湧入耳膜,如同逐漸清晰的鼓點。
陳恪這才發現自己的韁繩已被汗濕,在白駒鬃毛上留下深色痕跡。
\"享殿裡...\"常鈺第三次試圖開口,銀甲下的喉結滾動著。
陳恪突然轉頭,目光如淬火的刀鋒,讓常鈺所有疑問都哽在喉頭。
兩匹戰馬並轡而行。
常鈺最終隻是重重拍了拍陳恪的肩膀,這是沙場將士才懂的默契,比任何語言都有分量。
前方鑾駕上的嘉靖突然抬手,十二旒玉藻相互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
歡呼聲如退潮般漸弱,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帝王開口。
\"朕,甚慰。\"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陸炳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太熟悉主子的脾性,這已是極高的評價。
而陳恪這邊,小女孩的銀鈴似乎還在叮咚作響,與陳恪紛亂的思緒漸漸重合。
在這權力與大勢交織的旋渦裡,唯有那抹遙遠的明媚,成了陳恪心中最清澈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