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麵色凝重,他早已料到陳洪會如此行事。
“嶽父大人,火藥局改製初成,蘇州新軍更是我大明未來強軍之根基。這兩處,絕不能讓陳洪和嚴黨的人借機攀誣、安插人手或染指分毫。小婿懇請嶽父,務必暗中護持,若有宵小試圖將禍水引向這兩處,或借機生事,務必第一時間扼殺於萌芽之中。”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這是他對追隨自己、在火藥局和新軍中效力的實乾派們的承諾,也是他必須守住的底線。
常遠山鄭重點頭,眼中精光一閃:“放心。此事老夫省得。錦衣衛自有渠道,會盯緊這兩處。陳洪和嚴世蕃的手,伸不過去。”他頓了頓,補充道,“嚴黨如今已是困獸猶鬥,陳洪則是自尋死路。他們越是瘋狂,離覆滅就越近。你此時抽身,未必是壞事。”
常樂在一旁安靜地聽著,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解:“恪哥哥,我有一事不明。你明明查出了真相,為何不……嗯,稍微變通一下?比如,辦案權還在你手裡時,你想保誰就保誰,想查誰就查誰,豈不更方便?就像爹說的,保住火藥局和新軍,不是更容易嗎?為何非要把那……那難聽的真相,原原本本遞給皇上,結果連辦案權都丟了?”
她問得直接,帶著商場上常見的“利益最大化”思維,卻少了些朝堂政治的彎彎繞繞。
常遠山聞言,無奈地看了女兒一眼,替陳恪解釋道:“樂兒,你終究是把朝堂之事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為辦案權在手,就能隨心所欲?錯了!那恰恰是站在了風口浪尖!陳洪如今看似風光無限,手持尚方寶劍,生殺予奪,可他越是如此肆無忌憚,手上沾染的血腥越多,他的死期也就越近。皇上用他,是用他這把‘瘋刀’去斬斷所有可能牽扯皇家的藤蔓,去平息這場風波。待事畢,這把沾滿鮮血、惹得天怒人怨的刀,皇上會留著嗎?狡兔死,走狗烹!陳洪絕無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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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向陳恪,眼中帶著讚許:“子恒不同。他以公正之心,將查明的真相,無論那真相多麼不堪,都毫無保留、原原本本地呈給皇上。這恰恰表明他心中無私,全憑聖斷,毫無藏匿、偏袒之心。此舉雖在當下得不到嘉獎,甚至可能引來皇上不快,但勝在坦蕩磊落,不留任何後患。皇上心中那杆秤遲疑過後,終究會偏向這份赤誠。一時的權柄得失,比起長久的聖眷和清名,孰輕孰重?”
陳恪微微頷首,接過嶽父的話:“嶽父大人所言極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辦案權是皇上給的,皇上要收回,臣子唯有奉還。強求不得,也強留不得。至於真相……身為臣子,查明真相並如實稟報,是職責所在。刻意隱瞞或扭曲,或許能得一時之利,卻埋下了無窮後患。皇上……終究是皇上。”
他最後一句,帶著深深的感慨和敬畏。
常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雖然她對政治鬥爭的殘酷性有了更深的認識,但陳恪的選擇,讓她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近乎固執的“正道”力量。
她不再追問,隻是輕輕握住了陳恪的手。
朝局走到如今,局勢越來越明朗,三足鼎立之勢已形成。
嚴嵩父子雖困獸猶鬥,但失去景王根基,已成無源之水。
裕王得子,儲位穩固,其背後的清流勢力日益壯大。
而陳恪,這位深得嘉靖信任、手握兵部實權、掌控火藥局與蘇州新軍、且與勳貴關係密切的靖海伯,以其卓著的功績、‘孤臣’的姿態和無可替代的實務能力,自成一方勢力,成為平衡朝局的關鍵砝碼。
他行事風格之下,鮮有漏洞,即便政敵想破頭,也隻能找到一個“陳恪愛打人”的由頭,最多扣個“有辱斯文”的帽子,卻無法動搖其根基。
翁婿父女三人又敘了一會家常,氣氛溫馨。
陳恪留常遠山用飯,常遠山卻擺擺手,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府牆看到京城此刻的暗流洶湧:“不了。此刻的京城,錦衣衛和東廠,都忙得昏天暗地。老夫也得回去坐鎮,盯著那些牛鬼蛇神,免得他們鬨出更大的亂子。”
他最後慈愛地看了一眼搖籃中熟睡的外孫,又叮囑了女兒幾句,便轉身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漸沉的庭院中。
陳恪和常樂站在廊下,目送常遠山離開。
府門外,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迅速遠去,仿佛預示著京城那場愈演愈烈的風暴,正裹挾著無數人的命運,在暮色中狂奔。
陳恪收回目光,低頭看向身邊的妻子和懷中的幼子。
常樂也正仰頭看他,眼中帶著關切。
他伸出手,輕輕攬住常樂的肩膀,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接過她懷中的小忱兒。
小家夥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懷抱,咿呀一聲,小腦袋蹭了蹭陳恪的胸膛。
“沒事了,樂兒。”陳恪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外麵的事,有我。你和忱兒,安心在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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