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把握,賭國運興衰!臣,願以身為注,為陛下,為大明,搏此一線生機!”
陳恪這擲地有聲的誓言,灼燒著每一個人的靈魂。
為何?
嚴嵩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個跪地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寒意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他浸淫宦海數十年,見慣了忠臣良將,也見多了沽名釣譽之徒。
可眼前這個陳恪,他看不懂!三成把握?明知前路可能是九死一生!
他圖什麼?圖身後名?可若敗了,便是喪師辱國,遺臭萬年!
圖聖眷?此刻縮在京城,以他靖海伯的身份和聖眷,隻要京城不失,他依舊是勳貴翹楚!
他本可以守著嬌妻幼子,守著靖海伯府的潑天富貴,守著兵部侍郎的權柄,在這紫禁城的棋局中繼續做他的重臣、權臣,哪怕大明再糜爛幾分,隻要龍椅上的那位還在,他陳恪的地位便穩如泰山!
為何?!
嚴世蕃那隻獨眼瞪得溜圓,血絲密布,肥胖的臉上肌肉扭曲,寫滿了難以置信的嫉恨與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
他不信!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蠢”人?
放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不要,偏要去那血肉磨盤般的前線送死?
這陳恪,定是瘋了!定是彆有圖謀!可……圖謀什麼?他看不透!這看不透,讓他心底發毛。
徐階低垂的眼簾下,精光劇烈閃爍。
他自詡深諳人心,懂得“和光同塵”,懂得“韜光養晦”。
陳恪此舉,在他那套“持重”的處世哲學裡,簡直是離經叛道,愚不可及!
然而,看著陳恪那挺直的脊梁,聽著那“賭國運興衰”的誓言,他內心深處那點早已被權力磨平棱角、被歲月塵封的熱血,竟被這年輕後輩的鋒芒刺得隱隱作痛。
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混雜著被冒犯的惱怒和被震撼的悸動,在他胸中翻騰。
高拱胸膛劇烈起伏,緊握的雙拳指節發白。
他性情剛烈,最恨蠅營狗苟,陳恪這番“以身為注”的豪言,如同烈火烹油,瞬間點燃了他胸中壓抑已久的激憤!
他恨不得立刻拍案而起,大喊一聲“同去”!
可理智告訴他,京城需要他坐鎮兵部,調度全局。
他看著陳恪,眼中充滿了激賞、擔憂,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敬意。
英國公張溶、陽武侯薛翰、靈璧侯湯佑賢等勳貴,此刻眼中再無半分遲疑與算計,隻剩下灼熱的光芒!
他們是武將世家,骨子裡流淌著先祖開疆拓土的鐵血!
陳恪這番話,這“搏此一線生機”的決絕,這“重現漢唐雄風”的豪情,如同戰鼓擂響在他們沉寂已久的心頭!
什麼富貴榮華,什麼明哲保身?在社稷存亡、國威榮辱麵前,不值一提!
張溶猛地踏前一步,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顫抖,聲音洪亮如鐘:“靖海伯忠勇無雙!老臣……願為前驅!請陛下恩準,老臣願與靖海伯同往密雲!”
值房內,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恐慌、算計、推諉,在這股由陳恪點燃、由勳貴們呼應的鐵血豪情麵前,如同冰雪般消融。
空氣仿佛被點燃,彌漫著一種悲壯而激昂的氣息。
禦座之上,嘉靖帝朱厚熜撚動玉圭的手指,早已停住。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如同凝固的寒潭,倒映著階下那個跪伏請命的緋色身影。
陳恪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在他那被修道、權術、猜忌層層包裹的心防之上。
“臣要這天下,配得上陛下的雄心!”
享殿之內,那個年輕狀元郎激昂的誓言,仿佛穿越了時光,再次在嘉靖耳邊轟然炸響!
為何?
嘉靖的腦海中,同樣盤旋著這個疑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陳恪的“根基”何在——是他嘉靖的聖眷!隻要聖眷在,陳恪便是這大明朝堂最特殊的存在,無人可輕易撼動。
他本可以像嚴嵩一樣,像徐階一樣,像這滿朝袞袞諸公一樣,在這紫禁城的棋局中,做一個精明的棋手,保全自身,甚至攫取更大的利益。
北疆烽火再烈,也燒不到靖海伯府;韃靼鐵騎再凶,也破不了北京城,更傷不到他陳恪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