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奏疏,字字如刀,句句見血。它徹底撕碎了主降派“省錢求安”的虛幻麵紗,指出招降俺答的巨大隱患。
更以“斬首亂局”代替“招降養虎”,並提出了一套極具操作性且附帶“軍功分潤”的後續解決方案——扶持代理人,用新式火器和精兵深入草原攪局,同時將湯允謙、薛承武這兩位勳貴子弟推出去撈取實打實的軍功,既滿足了陽武侯薛翰和靈璧侯湯佑賢等勳貴集團延續家族榮耀的需求,又避免了軍功過度集中於某一人如常鈺或張維城,維持了勳貴內部的微妙平衡。
奏疏呈上,朝堂為之一靜。
主降派被其“養虎為患”的犀利剖析刺得啞口無言。
主殺派則為其“亂中取利”的後續方略拍案叫絕。
勳貴們,尤其是陽武侯、靈璧侯眼中放光,看到了子弟前程的新希望。
禦座之上,嘉靖帝的目光在那“扶弱抑強,以火器固疆”和“湯允謙、薛承武”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深不見底的眸中掠過一絲精光。
陳恪此策,不僅徹底解決了俺答這個燙手山芋,更將後續邊疆戰略安排得明明白白,順帶替他安撫了勳貴,平衡了朝局。
“照準。”
沒有冗長的討論,沒有多餘的修飾。
冰冷而威嚴的兩個字,自禦座上落下,如同玉罄敲響,為這場持續多日的爭論蓋棺定論。
俺答汗的命運,就此終結。
嘉靖三十四年,元月十六。
雪後初霽,陽光刺眼。
京城的節日氣氛尚未完全散去,便被一場盛大的獻俘儀式推向高潮。
西市刑場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彩旗招展,鑼鼓喧天。
俺答汗被剝去皮袍,僅著單衣,五花大綁地押上高台。
這位曾經縱橫草原、令大明北疆聞風喪膽的梟雄,此刻形容枯槁,眼神渾濁,在凜冽的寒風和山呼海嘯般的唾罵聲中瑟瑟發抖。
他抬頭望向高台上那一抹帝王身影,最後一絲驕傲也被碾得粉碎。
“聖君臨朝,威加四海!靖海伯神威,生擒酋首!大明萬勝!”禮官的聲音高亢,帶著刻意營造的狂熱。
“萬勝!萬勝!萬勝!”百姓的歡呼如同海嘯,宣泄著勝利的喜悅和對強大帝國的認同。
許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仿佛這場勝利是他們親手締造。
陳恪身著緋色蟒袍,按品級肅立在勳貴重臣之列,位置頗為靠前。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高台上嘉靖帝接受萬民朝拜的威儀,台下百姓狂熱的呐喊,刑架上俺答汗絕望的眼神,遠處被兵丁嚴密看押的、屬於湯允謙和薛承武的那支正在整裝待發的精兵小隊……
這一切,構成了一幅無比宏大又無比怪誕的“盛世凱歌”圖景。
勝利是真的。
犧牲是真的。
他陳恪和無數將士的浴血奮戰是真的。
嘉靖帝此刻享受的榮光是真的。
百姓的喜悅和安全感也是真的。
但在這“真”的表象之下,是權力精妙的運作,是無數生命的消逝,是勳貴們對軍功的算計,是國庫依然空虛的困窘,是草原即將掀起的新的腥風血雨。
他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又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戲偶。
這盛大的獻俘,這震天的歡呼,這被刻意營造的“瑞雪豐年”的盛世景象,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早已寫好劇本的表演。
他參與其中,推動劇情,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那份“勝利者”的狂歡。
雪花又開始零星飄落,落在他的肩頭,冰冰涼涼。
他微微抬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思緒似乎飄回了很遠的地方。
祠堂架子上的恐懼,早已模糊。
五歲孩童的胡言亂語,更是無跡可尋。
隻有眼前這冰與火交織的權力場,才是他必須時刻清醒麵對的,真實而殘酷的戰場。
瑞雪或能兆豐年,卻凍不死深埋的根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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