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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繼盛下意識答道:“自然是為了取得真經,達成宏願。”
“那麼,”陳恪轉過頭,目光清澈地看向楊繼盛,“那三藏真經,就真的能普渡眾生嗎?念了經,吃了齋,天下就再無饑饉凍餓?人間就再無冤屈不平?世間眾生,就真能脫離苦海,極樂往生?”
楊繼盛怔住了,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他雖剛直,卻並非迂腐之人,深知世間疾苦根源複雜,絕非幾部經卷可以輕易化解。
“這……恐怕難以立竿見影。人心之惑,世事之艱,非僅憑經卷可解。”
“不錯。”陳恪頷首,語氣斬釘截鐵,“真經未必能普渡眾生。取經之路,更是艱難險阻,看似迂遠,甚至可能徒勞無功。那玄奘法師,難道不知此理嗎?他必是知道的。但他為何仍要西行?”
不等楊繼盛回答,陳恪已自問自答,聲音不高卻充滿力量:“因為他堅信,那是他所能看到的、所能做到的、通往‘普渡’目標的唯一路徑!或許並非最佳,但卻是他認定必須去走的路!唯有走下去,才有那麼一絲可能,接近那個宏願。若因怕難、怕無用而不走,則連那一絲可能都徹底斷絕!”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楊繼盛的肩膀,眼神中帶著一種摯友間的了然與共鳴:“仲芳兄,當年你在詔獄之中,死生一線,仍鐵骨錚錚,執意要繼續上疏彈劾嚴嵩時,難道不知可能毫無作用,反招殺身之禍嗎?你為何還要做?”
楊繼盛身軀猛地一震,眼中瞬間閃過當年那股不惜身死、也要撕開黑暗的決絕光芒。
他深吸一口氣,胸中塊壘仿佛被這番話驟然擊碎,豁然開朗!
是啊!當年他搏命上疏,豈是為了必成?
不過是儘臣子之本分,行心中之正道!
成敗利鈍,非可逆睹,但求無愧於心,為後來者開一線光明!
他看向陳恪,忽然完全明白了。
開海之於陳恪,正如當年死劾之於他楊繼盛!這是一種信念,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執著!
是在看似無路之處,硬要踏出一條可能性的決絕!
“哈哈!好!好一個‘唯一路徑’!我懂了!子恒,是愚兄迂腐了!”楊繼盛放聲大笑,笑聲爽朗豪邁,積鬱頓消,用力拍了拍陳恪的手臂,“你隻管去爭你的‘真經’!這火藥局裡的事,有我楊繼盛一日,絕不出半分紕漏!必讓你無後顧之憂!”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背影挺拔如鬆,重新充滿了昂揚的鬥誌。
陳恪目送他離去,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他獨自在偌大的火藥局工坊間緩步巡行。
走過淬火池衝天的蒸汽,走過拉膛線的尖銳嘶鳴,走過檢驗場試射的轟鳴。
工匠們見到他,紛紛恭敬行禮,他亦頷首回應,偶爾駐足,拿起一件零件細看,或與工匠低語幾句。
秩序井然,氣象一新。
行至物料庫區,正遇見吳兌在與戶部來的押運官員辦理一批新撥付銀兩和物料的交接文書。
兩人目光相遇,吳兌微微點頭示意,陳恪亦頷首回應,並無多言,一切儘在默契之中。
戶部的吏員和兵卒們正將一箱箱貼有封條的銀錠和成捆的銅料、硝石搬運入庫,忙碌卻有序。
陳恪信步走過隊伍末尾,見兩名穿著戶部號衣的小吏正靠在牆根下稍事休息。
雖是秋涼天氣,兩人卻額角見汗,顯是剛才搬運辛苦。
其中一人正用袖子扇著風,對同伴嘖嘖稱奇:“……你是沒見著!那位新來的海主事,當真是個奇人!昨日堂上議及蘇鬆糧賦轉運損耗舊例,幾位老郎中都說曆來如此,從無更易。你猜他怎麼著?他竟當場掏出算盤,劈裡啪啦一頓算,將曆年漕運損耗、倉廩廩折損、胥吏常例,一筆筆算得清清楚楚!最後直言,若依新法,至少可省去三成虛耗!說得那幾位老郎中麵紅耳赤,愣是駁他不倒!”
另一人聽得入神,咂舌道:“這麼厲害?他就不怕得罪人?”
“嘿,聽說這位海主事,性子軸得很,認死理,眼裡揉不得沙子……哎喲!”那先頭說話的小吏忽然瞥見走近的陳恪,嚇得一個激靈,猛地站直了身體,慌忙行禮,“伯…伯爺!”
另一人也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偷懶被伯爺抓個正著。
陳恪卻並無慍色,臉上反而帶著一絲頗感興趣的笑意,仿佛剛聽到什麼新鮮事。
他竟撩起袍角,十分隨意地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了,笑道:“不必驚慌。忙裡偷閒,人之常情。本官方才聽你們說什麼‘海主事’?戶部新來了能人?倒是說來聽聽。”
他的態度親切自然,毫無架子,瞬間讓兩名小吏鬆了口氣,受寵若驚之餘,又不禁為這位伯爺的平易近人而心生好感。
兩人互看一眼,便你一言我一語,將那位“奇人”海主事的些許軼事,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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