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突然捂住嘴,驚得鬢邊的點翠跳脫。
醫館正堂的藥香飄過來,混著劉坤汗濡的官服味道,在暮色四合的杏林彆院裡纏繞出詭異的氣息。
青磚黛瓦的醫館裡,藥香嫋嫋。
林彥秋身著玄色直裰,發冠微欹,正研讀案頭醫書,忽聞外間傳來細碎環佩聲。
推開門簾,隻見廊下立著三人:劉坤身著喬色圓領官袍,烏紗帽歪戴在腦後,懷中緊抱著竹編果籃;阿月與阿池著藕荷色百迭裙,鬢邊點翠發簪在晨光中抖動,見著陳舒窈時,齊齊低頭,輕聲道:“墨卿公子安好,大姐萬福。”
陳舒窈斜倚在藤木搖椅上,藕荷色織金裙裾鋪滿蒲團,青玉鐲在腕間流轉寒光。
她輕抬下頷,淺笑道:“劉大人一路辛勞,吳城與桐城雖隔百裡,卻同屬江南道。林公子這趟偶感風寒,多虧劉大人悉心照料。”
說罷襝衽一禮,衣袂帶起案上青瓷茶盞,驚得廊下藥童慌忙接住。
劉坤忙不迭地躬身還禮,袖中暗自捏緊了那方烏木名帖:“不敢當,舒窈姑娘言重了。下官早聞令弟天縱之才,此番小恙必是福澤將至。日後在桐城衙門口共事,還望多多提點。”
他偷覷陳舒窈眉間凝霜,故作恍然道:“對了,這兩位是刑部司獄司的阿月、阿池,專程來給林公子送南海貢棗的。”
陳舒窈纖指輕攏檀木念珠,眉梢挑起一抹涼意:“既是同僚,便不必拘禮。我有要事須得去尋大夫,你們且聊聊。”
言罷翩然起身,藕荷色裙裾掃過門檻時,裙角沾了半片零落的銀杏葉。
待她身影隱入廊下轉角,劉坤正欲開口,卻見阿月突然扯住他的袖口,指向醫館偏廳,那裡,方裕同青袍皂靴大步跨出,手中藥囊“嘩啦”灑落一地紫瑛丹。
“劉大人,這……”
阿池驚得嗓音發顫,手中果籃差點傾覆。
劉坤瞬間僵住,官袍下擺掃過藥童的掃帚,引得滿地藥渣如蝶紛飛。
未等他回神,陳舒窈已從後堂折返,發間玉釵斜插,眉心卻染了霜色:“三位聊得儘興,怎的這快便要走?”
廊下風起,吹落廊柱上懸著的驅邪桃符。
劉坤望著她眼底的凜冽,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出方才那句“告辭”。
醫館正堂的藥灶上,甘草與當歸正熬成濃稠的褐色,如同這府邸深深處,正在暗流湧動的棋局。
當暮色漫過馬頭牆時,醫館外的石板路上隻餘一串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陳舒窈望著空蕩蕩的廊下,指尖摩挲著林彥秋留下的羊脂玉佩,那上麵,隱約還留著方裕同拂過時的餘溫。
遠處,臨安城田商會試的彩綢在風中獵獵作響,而張思離去時遺留的合歡香,正與藥霧纏繞成新的迷局。
桐城縣衙在這次田商會試上的收獲,堪稱盛世佳績。
各地會館爭相遞來的善金銀票,總值輕易便跨過三百萬兩的門檻。
尤其永樂堂藥肆)和和信票號,二家商號皆因主推精湛炮製之技與錢莊彙兌法,正合朝廷新頒“振興工商十策”的扶持條目。
李文傑知縣與縣丞李數堂竟破例親至古道口迎候,林彥秋遇襲折臂一事,官商兩道雖已傳得沸沸揚揚,但內中隱情,幾個交心的知情人皆守口如瓶。
隻在呈給府台大人的折子裡輕描淡寫一句“騎馬失墜,幸無大礙”,上下皆大歡喜的表象維係如舊。
林彥秋養傷的日子頗為清寂。
張思原打算留人照料,被他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