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那楊清風果真狡似老狐。”他輕捋長須,“罷了,罷了,年輕人,就衝那老匹夫去吧。”
話音剛落,廊下的蝙蝠陡然振翅飛散。
回到內室,李文傑挑亮了書案上的油燈。
雕花檀木案幾上,堆疊著尚未批閱的折子,最上麵壓著一方捎來的信箋,正是李樹堂昨夜傳來的密劄。
他提筆蘸了蘸狼毫,淡墨在宣紙上洇開:“墨卿之事,已依汝等意旨知會。”
寥寥數語,便將兩人這場桐城官場博弈化作雲淡風輕。
與此同時,林彥秋所乘的油壁車正轔轔駛過護城河。
車帷被晚風掀起一角,露出他腰間佩戴的墨竹紋玉牌。
這是當年任柳州知府的祖父臨終前留下的信物,此刻正與衣襟下的奏章一起輕輕作響。車窗外,一盞盞河燈隨波逐流,倒映出他昏黃的麵影。
“大人,”隨從在車外輕聲稟告,“李府的燈火還亮著。”
林彥秋掀起車帷,望著那座飛簷翹角的宅邸,暗紅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他知道,此刻李府書房的案頭,必定擺著剛剛從府台送來的那份通牒,上麵密密麻麻蠅頭小楷,記載的正是滄縣曆年虧空的細賬。
林彥秋踏入屯田司的文案房時,張思正從案頭堆疊如山的田籍圖冊中直起腰身。
官服上銀線繡的雲紋在燭光下浮動著碎金,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衣擺的金線滾邊,起身相迎:“恭喜賀喜,同知大人!這滄縣同知雖不算顯貴,好歹也是正八品銜。”
“彆提了。”
林彥秋將手中油紙包好的調令擱在八仙桌上,玄色官袍下露出的緋色腰帶隨動作晃動,“這滄縣就是個無底洞。劉坤那廝任知縣時,弄出個所謂的‘山林生計圖強’項目,什麼桃林梨樹葡萄園,結果百姓的果子堆得發黴也賣不出去。百姓衣食無著,縣庫空虛,如今連稅糧都難收齊。”
張思聞言氣得雙目赤紅,案頭的青瓷茶盞被她重重叩下:“劉坤這個沒腦子的!李文傑更是老狐狸精,你幫他把賈氏染坊那檔子爛事收拾乾淨,他倒上癮了?”
她猛地起身,官袍後擺掃落一地朱砂墨寶,“這分明是拿你當替罪羊使喚!”
林彥秋苦笑著拍了拍腰間佩著的墨竹紋玉牌,玉佩在雕花木窗灑下的月光中泛出青光:“急什麼,我是誰啊?像有我辦不成的事麼?”
他順勢將玉牌在張思眼前晃了晃,那是祖父任柳州知府時留下的信物。
待張思安撫下情緒,二人又在青磚漫地的廳堂裡盤桓良久,商議後續事宜。
林彥秋手按著文案房正中的黃楊木案幾,指節敲擊著新繪的滄縣地形圖:“我這主簿外調是板上釘釘,副主事我看好葛妮。至於副司長,我覺得何晉可堪大任。這人沉穩,日後我即便遠在滄縣,調兵遣將也不用多費口舌。”
戌時末,暮鼓剛歇,屯田司的皂隸已在院中備好四輪馬車。
張思親自將林彥秋送到朱漆大門外,看著他登上蒙著黃緞的雲紋車廂。
林彥秋掀開繡著暗花的車帷,對著張思拱手:“我且先去吳城陳府那邊,桐城這邊還得多仰仗你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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