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燈市比往年更盛。西市的木牌樓掛著九盞鎏金燈,每盞燈身都雕著胡漢交融的紋樣——鮮卑的狼頭與漢地的雲紋纏繞,燈穗是粟特商人進貢的琉璃珠,在晚風裡叮當作響。陳五站在牌樓陰影裡,望著甜南和小娥提著“胡漢同春”燈跑過,燈身的蓮花紋被燭火映得透亮,狼頭結的穗子掃過路人的衣擺,惹得幾個鮮卑老婦笑著摸小姑娘的腦袋。
“陳掌櫃,東市的糖葫蘆攤都擺到西市口了。”李昭擠過來,腰間的唐刀用藍布裹著,“您猜我看見誰了?烏力吉大叔的孫子抱著塊羊肉,非說要送給漢地的糖畫師傅。”
陳五的嘴角抽了抽。他摸了摸腰間的甜燈,金砂在掌心凝成個“安”字——這是他穿越後最安心的時刻,可越是安心,越讓他想起羊皮圖上的紅圈。
“注意穿灰布衫的。”他壓低聲音,“高大人說南朝密使帶了三個死士,臉上有朱砂點記。”
李昭點頭,混進了人群。陳五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聽見甜南的笑聲——小姑娘正踮著腳,把燈舉給烏力吉看。老漢的額角還裹著布,卻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好娃娃,這燈比我家的酥油燈亮!比蒙的月亮,也沒這燈亮!”
“陛下到——!”
太武帝的車駕從市口進來,八匹黑馬的銀鈴響成一片。皇帝沒穿龍袍,隻著玄色錦袍,腰間掛著陳五送的互市券當墜子。高允跟在旁邊,手裡捧著卷《胡漢同仇賦》,正往圍觀的百姓手裡發抄本。
“陳五!”太武帝遠遠招手,“來朕身邊!”
陳五擠過去,聞到皇帝身上淡淡的鬆煙墨香。太武帝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人群:“你看,鮮卑老婦給漢娃塞奶豆腐,漢商往胡女手裡塞桂花糕。這哪是市,是家啊。”
陳五的喉嚨發緊。他想起上輩子在跨境電商看到的地域歧視評論,此刻卻覺得,千年前的市火,比後世的網線更暖。
“陛下,燈市最盛是子時三刻。”高允翻開懷裡的銅漏,“還有半柱香。”
太武帝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甜南身上:“那是你女兒?”
“是,甜南。”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她娘走得早,這燈是她第一次提。”
太武帝沒說話,伸手摸了摸甜南的燈穗。小姑娘仰起臉,脆生生喊:“皇帝伯伯好!”
人群哄笑起來。陳五望著太武帝眼角的細紋,突然明白——這位能征善戰的帝王,要的不隻是疆土,是胡漢百姓眼裡的光。
子時二刻,燈市的燈籠連成了星河。陳五站在太武帝左側三步遠的位置,眼睛掃過每一張臉。突然,他的甜燈燙得厲害,金砂在掌心散成個“北”字——北頭的茶樓二層,有扇窗戶的布簾動了動。
“高大人!”他扯了扯高允的衣袖,“北樓二層,布簾。”
高允的目光掃過去,立刻咳嗽兩聲。兩個太學生捧著《胡漢同仇賦》擠過去,其中一人故意撞翻了茶桌。瓷器碎裂聲中,二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李昭!”陳五喊,“北樓!”
李昭的唐刀劃破藍布,像條銀魚竄進人群。陳五剛要跟,甜燈又燙了——這次是“南”字。他轉頭,見南頭的糧棧方向冒起黑煙,火星子劈裡啪啦往布棚竄。
“救火!”
喊聲響成一片。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這是調虎離山!他抱起甜南,對小娥說:“跟著巴圖哥哥,去康記後宅!”
他擠過人群,往南頭跑。果然,兩個灰衣人正往糧袋裡塞油布包,油布上的狼頭紋在火光裡泛著冷光。
“放下!”陳五抄起旁邊的扁擔,砸向其中一人的手腕。油布包“啪”地掉在地上,裡麵滾出幾枚鐵蒺藜——和上輩子見過的炸彈碎片一模一樣。
灰衣人抽出短刀,紅繩在腰間晃得刺眼:“臭商人,找死!”
陳五的甜燈突然灼得發燙,金砂順著袖口流出來,纏上了短刀的刀背。灰衣人驚得鬆手,陳五趁機撲過去,把他壓在糧袋上。